這天,周謹言的同學來看他。
他正在客廳的跑步機上勻速鍛煉,影碟機裡播着老紀錄片。
門鈴響了,他從跑步機上下來去開門,結果門外是自己的大學同學陳林哲。
對方手裡提了一些水果,身上還帶着潮氣。
南城這個季節就是多雨,所以周謹言才頭疼不止,陰天莫名讓人身體疲乏。
“阿謹,總算見到你了。”
陳林哲看到周謹言很激動,他們倆上學那會兒關系很好,都是南傳大的學生。周謹言學的是小語種專業,輔修攝影;陳林哲是攝影系的學生,兩個人經常一起上課。
畢業後,周謹言駐外工作,陳林哲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
他工作高危且忙碌,跟同學們很少聯系。
陳林哲沒想到聽到周謹言的消息會是噩耗,他想過來看周謹言,但是發去的信息石沉大海。還是前幾天,周謹言主動在微信聯系的他。
“快進來吧。”
周謹言把人讓進來,還算熟練地去給陳林哲倒水。
陳林哲看着周謹言摸索着做事,感覺心裡不大舒服。
他們之前可是一起在籃球校隊裡打過比賽的隊友,還一起參加過各種攝影展,好像他和周謹言的學生時代的回憶幾乎都是視覺相關。
他本身學的就是攝影,而周謹言實習期去了京市電視台,後來轉正。那時候缺一個駐外記者和攝影師,對語言需求很高,周謹言和另一個同事被台裡面外派到 w 國。
他駐外兩年,陳林哲兩年多沒見過周謹言。
陳林哲的性格算是比較歡脫的,但是見到老同學這樣,他善于表達的那張嘴突然變得詞窮起來。
“阿謹,你還好吧?”
憋了半天,隻憋出來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還行。”
周謹言回答得也很簡單,兩人皆無言。
空氣裡是化不開的陰郁,陳林哲好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都不知道要怎麼說。
他從兜裡面掏出 zippo 打火機,又摸着去口袋裡找煙,然後遞了一根給周謹言,對方搖搖頭,表示不抽。
“哦,阿謹,我忘了,你一直不抽煙的。”
他咬着濾嘴,正要滑動打火機的滑輪,空氣裡突然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煤油味。
周謹言突然說:
“林哲,先别抽。”
“啊?”
陳林哲有點懵,周謹言呼出一口氣,說:
“沒事,你去陽台抽吧。”
“好。”
陳林哲起身,來到客廳右側的小陽台點煙,他煙瘾大,不到一分鐘就抽完了。
他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身上已經染上了很濃的煙味兒。
周謹言面色有點差,陳林哲以為他缺乏休息,就站起身,說:
“要不,我下次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
周謹言艱難地點點頭,陳林哲歎了一口氣,随即離開了周謹言家裡。
……
周謹言緩了很久,面色才從蒼白轉為正常。
他靠着沙發椅背的身體已經被汗水濕透,掌心被指甲掐傷。
空氣裡還殘留着若有若無的煤油味,這味道能讓他崩潰。
他不想在家繼續聞這種味道,他必須出門嗅一些新鮮空氣。
“嗡……”
手機突然震動,把他吓了一跳。
他拿出來一看,是徐玲悅給他呼來的語音通話。
這種震動的聲音讓他聯想到爆破後腳下地面帶來的共振,就算炮彈爆炸幾分鐘後,那種共振還似乎留存在地表,像一場持久不曾停歇的餘震。
手機還在震動,他煩躁地摸出來,手指已經顫個不停,好不容易才點上接通鍵。
“喂,周謹言,我今天在家休假,你可以來拿你的硬盤,或者你指定地方我叫跑腿送過去。”
對面是徐玲悅的聲音。
他咬着牙,半天才擠出來一個字:
“好。”
房間裡太悶了,他跌跌撞撞來到窗邊,伸手去推玻璃窗。
那邊還在問話:
“那你來還是我叫跑腿?”
他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覺得那種背氣感減少了些許,也能說完整的句子了。
“我去你那裡。”
他必須要離開這裡,房間裡留存的煤油氣味讓他發瘋,他要出門透氣。
周謹言來到室外,感覺好了很多。
他已經學會了在手機上使用旁白打車,他學習能力很強,适應能力也很強。
不久,車就過來了,他低頭坐進後座。
等到了徐玲悅家樓下,周謹言從車裡下來,按照記憶裡的路線走。
先找到綠化帶,然後沿着一側走,很快就能找到樓棟。
身邊有人經過,是個中年男人,他嘴裡叼着煙,打火機“啪”的點燃,一縷煙順着空氣飄到了周謹言鼻子裡。
他屏住呼吸,盡量快步走着。
終于到了樓棟,他找到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