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樓正在施工,某些器械可能用了一些油類做潤滑,機器一啟動,空氣裡那種讓他發瘋的味道又來了。
周謹言的身體快支撐不住,他的手緊緊地扣住樓梯扶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
到了徐玲悅家門口,他擡起手,扣門的聲音極其微弱。
徐玲悅倒是很快就來打開了門。
周謹言站在門外,半天沒有進來。
徐玲悅叫了他一聲:
“周謹言。”
理智控制他低低地回應了徐玲悅,但是他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因為,樓下施工的味道越來越濃、越來越濃,那種味道越來越濃,他神經細如絲線,等待着一聲巨響。
“周謹言,你怎麼了?”
終于,炮彈還是裹挾着勁風在身前炸開,周謹言感覺那種慘烈的白光再次重現在眼前,雖然現在他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它就是擁有沖破黑暗的能力。
“周謹言,你别吓我。”
……
徐玲悅打開門,半晌沒聽見周謹言的聲音。
她試着叫了他一聲,遲疑幾秒鐘,對方應了。
是周謹言,沒錯。
但今天的周謹言很奇怪。
她把對方讓進來,他也隻是木讷地往裡走,讓他坐下,他也坐下,給他喝水,他也接過杯子,對于他的硬盤,周謹言隻字不提。
徐玲悅看不見他的表情,如果她能看見的話,她就會看見一個面容慘白、嘴唇接近暗紫的周謹言。
樓下不知道在幹什麼,一直傳來電鋸的聲音,空氣裡還彌漫着淡淡的機油味。
“卡巴……”
徐玲悅給周謹言倒水的塑料太空杯被他硬生生捏碎,而周謹言整個人也蹲到了地上。
徐玲悅吓了一跳,趕緊過去問周謹言到底怎麼回事。
她第一次觸碰到周謹言的肩膀,晃了晃,對方沒有反應。
“周謹言。”
她有些着急了。
“徐,徐玲悅,我要借用一下你的衛生間。”
過了大約半分鐘,周謹言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好,那我扶你去。”
“不,不用。”
“好。”
周謹言對她家的格局有記憶,撐着一口氣來到衛生間,他終于忍不住,雙手扶着馬桶嘔吐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吐的,就是身體的一種應激反應。
吐完,他按住沖水鍵,想掩蓋自己過于粗重的呼吸。
越想掩蓋,就越不盡人意,氣管快速摩擦帶來一陣劇烈咳嗽,這聲音終究還是讓徐玲悅聽見了。
她直接從外面推門而入。
周謹言坐在地闆上,身上的骨頭已經支撐不了這具軀體。
“周謹言,你真的别吓我。”
她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徐玲悅走過來,也蹲下身。
她摸索着,找到了周謹言的手。
“你是,生病了嗎?”
她又順着他的手臂撫上周謹言的肩膀。
“我沒事。”
“你不要……”
“我不要逞強。”
她想說的話被男人截胡。
“我也不想逞強。”
“我控制不了。”
徐玲悅無言。
“剛才,我聞到了,很濃的汽油夾雜着煤油的氣味,還有煙味。”
“很像炮彈爆破後,地面留下的味道。”
他聲音越來越小。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身體又開始顫抖,因為那種該死的味道又開始蔓延。
徐玲悅深吸一口氣,然後伸手把周謹言的頭摟進自己懷裡。
她大概能猜到,周謹言應該是個很高大的男人,但是他脆弱起來,也能直接被自己摟在懷裡。
“沒事的,那是施工的味道,不是炮火的味道。”
“别怕。”
她的手順着周謹言的脊背摩挲着,感受到手下的身體雖然消瘦,但每一塊肌肉都應該是積聚着力量的。
徐玲悅握住周謹言冰涼的手指,感受着他的肌膚慢慢回暖。
周謹言嗅着徐玲悅身上的味道,很香,像是某種香水,也像是護膚品的味道殘留,總之很安心。
這種味道很快就能把那種讓他恐懼的味道沖淡,他感覺眼皮越來越重。
“徐玲悅,我很久沒有這麼強烈的睡意了,讓我睡一會,就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