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梁沂洲,秦執的襯衫系得相當不規矩,紐扣敞開三粒,外面罩一件短款黑色薄夾克,襯衫下擺束進深色牛仔長褲裡,寬肩窄腰,微微眯眼時,漫不經心的嚣張感盡顯。
秉着眼不見為淨的原則,言歡别開臉,轉頭又覺得這番反應顯得自己有些心虛,可她有什麼好心虛的?比起他幹的那些事,她足夠光風霁月,誰都沒資格來指摘。
這樣想着,她将腦袋偏回去幾度。
言兮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突地從嘴巴裡蹦出一聲旁人難以模仿的語氣詞,“真是巧了,這渣世祖怎麼也在這兒?該不會從哪打探到你的行蹤,死皮賴臉跟過來的吧。”
走在最前面的梁沂洲停下腳步,也就是這麼一扭頭,讓秦執騰出了些注意力落到他身上,眼神無端更涼了,看着讓人心驚。
他大步朝她們走去,開場白沒有一句廢話,連象征性的禮貌用語都不屑用,“真巧啊,你們這是去吃飯?加我一個怎麼樣?”
提議這頓飯的人是梁沂洲,他有權做主,加個人對他來說也不算難事,即便這人看着挺礙眼,于是頭一點,應了下來。
言兮臉上立刻多出嗚呼哀哉的痛苦。
言歡用頭發絲想也知道她這會兒一定在心裡吐槽這頓飯能吃的人胃穿孔,一時覺得好笑,唇角沒忍住彎起來。
言兮餘光捕捉到,曲解這笑容的意思,路上循着機會湊到她耳邊低聲嘀咕,“你倒是自在。”
“自在算不上,跟痛苦中和了。”
什麼意思?言兮沒聽明白。
言歡在國外多年,不知道廣場頂樓多了家私房菜餐廳,以中式裝修風格為主,輔以西方設計,一半露天,他們去的是室内包廂,配有兩名應侍生,大圓桌,間隔并不分明,言歡和言兮貼得近,另外兩人天南海北的。
不速之客臭着一張臉不吭聲,言歡喜聞樂見,自然不會湊上去讨個沒趣,隻顧自己埋頭慢條斯理地吃。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言兮,她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平時也被驕縱慣了,一遇上不合心意的事,就忍不住開口:“這蝦怎麼不是蝦仁?剝起來多麻煩,我這指甲還是剛做的,也不能剝呀,為什麼不直接點份蝦餃?”
說完才意識到場合不對,尤其在她瞥見對面一黑面羅刹和一笑面郎君後,心髒突突跳動,隻能将求助的目光遞給言歡。
言歡慢吞吞地擡起腦袋,無辜又無害的一張臉,看着完全不在狀況裡。
梁沂洲下意識伸筷子去夾那牡丹蝦,忽然想到替人剝蝦這行為過于親昵,便收了念頭,按照言兮說的添了份竹笙蝦餃。
言兮從喉嚨裡憋出一聲:“謝謝三哥。”
她其實還想道歉的,可惜過了最佳時間點,那聲抱歉就怎麼也喊不出來了。
這四個字過後,言歡像是從漫長的神遊狀态中找回思緒,轉動轉盤,夾了兩隻牡丹蝦放到碗裡,纖長白皙的手指不急不躁地剝着,其中一隻剝好後給了言兮。
言兮的表情跟發現新世界的大門一般,“你這樣弄的我挺受寵若驚的。”
言歡說:“覺得受寵可以,但千萬别驚了。”
這頓飯算是自己硬拉她來吃的,剝個蝦安撫一下是必要的,要是她被驚到胃更疼了,那真就得不償失。
言兮想說什麼忍住了,把蝦咽下後,疑惑地問:“你現在剝蝦剝得可真熟練,一個人在英國練出來的?”
“英國哪有那麼多蝦給我剝,還有,我沒事練什麼剝蝦?”言歡馬不停蹄地岔開話題,“還要不要?就今天一天,我免費給你剝。”
言兮點頭如搗蒜,有人伺候她怎麼會不樂意呢。
沒多久,包廂門被人推開,上了兩小壺桂花釀,梁沂洲讓人把蜂蜜稍多的那壺放到自己手邊,然後摘下了袖扣,将袖子攏上兩層,露出的肌肉勁瘦,紋理走向流暢分明。
他往琉璃杯中倒了兩盞,通過轉盤,推至言家姐妹面前。
他的面面俱到被在場的其中一人當做是在獻殷勤,空氣裡驟然響起一聲嗤笑。
言歡不用擡眼都知道是誰發出的,下一秒,就聽見這人問:“三哥,怎麼沒有我的份呢?”
秦執大剌剌道:“聽說北城沒幾個人能喝三哥親自倒的酒,我和那些求而不得的人一樣,也肖想三哥這杯酒,想得快要瘋了。”
梁沂洲擡眸看他眼,無波無瀾地補上一杯。
秦執卻又不喝了,手僵持在半空,許久放下,力道略重,杯裡滿滿當當的酒灑出大半,一部分濺到手背上,他拿起濕紙巾擦了擦。
如果這世界上有一鍵清除功能,言歡真想把這沒事找事的人從自己視線裡抹除幹淨,她暗暗吸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冷嘲熱諷,梁沂洲平淡開口,問她:“夠甜了嗎?如果還不夠,就讓人再加點蜂蜜。”
甜,怎麼不甜?
她的腦袋已經半醺半暈,仿佛泡在酒味的蜜糖罐裡。
唇角的笑容勉強能壓下,發熱的耳尖壓不下,好在長發披散着,嚴嚴實實地蓋住了,不然展現在她身上的那些經不起推敲的冗雜細節,足夠将她的情愫暴露個徹底。
飯菜上到一半時,梁沂洲接到林秘書打來的電話,聊的是工作上的事,他拿起手機借口離開,找了處鮮少有人經過的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