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蘊文,冷靜一點。”
廖仞上前,伸手要掰開他的手,卻沒有掰動。他驚訝地看着周蘊文。
小春也生氣了,死死摳着他的手,大罵道,“周蘊文!你什麼意思?我哪裡做錯了?從頭到尾我要是偷懶耍滑我出門就讓車撞死!你害怕,擔心,覺得誰都會害你的寶貝杳月,那你就自己看着!不要委以人手!我倒要看看你能做的有多好!”
“哈!”周蘊文冷笑了一聲,“不用你廢話!我現在就後悔怎麼當時就相信你了!我就該自己來,她明明精神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就該我來的!沒錯,我錯得離譜!我大錯特錯!我怎麼能把她交給你!”
“周蘊文!你他爹的就是個瘋子!你松手!怎麼你要打我還是要殺我?你這個一無是處、隻會拿被人洩憤的懦夫!”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
廖仞用腳指頭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扮演和稀泥的角色,“大家一起走到現在不容易,當務之急難道不應該是找到杜杳月嗎?”
周蘊文身形一動,當即抓起一旁的外套就往外走,“我去找她。”
廖仞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回過神來發現小春在看他,“你現在怎麼不攔着他了?不怕日本人找過來了?”
廖仞搖搖手裡捏着的電報,“不用了,你們恢複自由了。北平傳來消息,國際法庭上我們勝訴了。日本人總能消停一段時間了,三省百姓也能過段安穩日子了。”
他長呼了一口氣,“都是多虧了張大宇這個人證啊,不然想翻案真的很難。”
......所以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對嗎?
小春想起盈鳳笑吟吟的臉來,再看如今分崩離析的幾人,一股辛酸痛苦湧上心頭,她扭過頭去,再也忍不住地啜泣起來。
廖仞悄悄離開了,客氣地給她提供了一個無人打擾的、可以任由悲傷流淌的安靜環境。
——就讓眼淚肆無忌憚地留下吧。
——就當是為了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所有苦難的人們。
*
牛車一路颠簸,杳月也一路渾渾噩噩的。
盡管在熱心農夫一家的幫助下,幫她牽線搭橋将随行的盈鳳火葬,可直到杳月抱着那隻裝着盈鳳的小小罐子時仍沒有實感。
她低頭望着那小白瓷罐,怎麼都無法給盈鳳聯系起來。
農夫的老婆問,“姑娘,你這是準備去哪啊?”
杳月答,“回家。”
“那你家在哪兒啊?”
“我家......”
杳月的目光終于從懷裡移開,望着遠處,眼底卻是無盡的迷茫——她家在哪兒來着?
明明那兩個字就在嘴邊,就似乎變成了滑不留手的泥鳅。任憑杳月使勁渾身解數,都無法抓住。
身後,樸實的老夫婦相互對視了一眼,農夫指指腦袋,二人了然:這丫頭估計是受了刺激,腦袋不清醒了。
“诶呀不着急,你要是不嫌棄就先在我家住着。”農夫老婆陸婆子趕緊解圍,“反正家裡隻有我們老兩口,空屋很多。你看你一個女娃娃瘦的,這樣子回家,你老娘看了得多心疼啊。”
杳月心裡一酸,但最近越來越頻繁的迷糊讓她惶恐,直覺告訴她這情況會越來越差,應該盡早趕回去。可趕到哪去呢?她連目的地都找不到了......
遂隻好跟這對老夫婦道謝,暫住了下來——她想,或許睡一個好覺,有助于恢複記憶。
杳月就這樣在老夫婦家住了兩日,除了每日保證充足的睡眠之外,其餘時間都是幫陸婆子做些家裡或是地裡的活計。如今正是農忙,老夫婦家裡沒有青壯年勞力,這段時間過得很辛苦。
她們其實有三個兒子,隻是都當兵去了江西,隔三差五會把錢和家書一起寄回來。但老兩口閑不住,仍是侍弄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杳月手裡有事,也終于可以不再時時刻刻聽到盈鳳在耳邊跟她說話了。
遂三日一早,她忽然從床上坐起。
“法嶺......”
她一把抱過小瓷罐,興奮道,“盈鳳!我們回家去!”
*
奉大的教職寓所的某間房屋内。
一地酒瓶淩亂,風傳堂而過,撲面而來的就是揮之不去的酒精氣味,其濃郁刺激的味道很難不讓人懷疑屋裡是不是偷偷藏了一座酒廠。
鬧鐘忽然響起,叮鈴鈴的聲音刺激得床上男人身子一震。
周蘊文撐着身子坐起,心想:或許他應該去遞辭呈了。
其實早該遞出去,在他答應同廖仞合作的時候。但周蘊文不肯承認,潛意識裡他一直在拖,而杳月的失聯則是壓到他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蘊文決定先回一趟法嶺,在那裡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把杳月找到,否則他無心其他任何事情。
然而就在他起身之前,門被人從外踹開。
沖進來的正是廖仞的親信阿塵。
阿塵一臉緊張道,“不好了,鄒先生,日本人惱羞成怒搞起屠/殺了!廖主任讓我來傳話,您快去一趟吧!”
周蘊文眉頭緊皺,“什麼?在哪?”
“法嶺!聽說法嶺的大火已經燒了一天一夜了!不光如此,據說日本人之前就已經在那燒殺搶掠了三天,隻是被人估計捂住消息不讓洩露!如今大火燒起來,才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