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夜最後被安置在鳳山靠近外圍的一處無人院落。
原本人迹罕至的院外,此時已經擠滿了人,多是得到消息來看熱鬧的。
聽說女君在結界外撿回來一隻重傷瀕死的低賤寒鴉,今日不用參加試煉的羽族都聞風而來。
但還沒看清個子醜寅卯,就感到一種莫可名狀的強大氣機鎖定了整個院落。
漫天雪花停滞在半空,被一道悍然無匹的力量攪碎,化作了帶着可怖殺機的鋒利冰晶,被勁厲的寒風裹挾,呼嘯着疾射入屋内。
年久失修的屋頂被悍然的氣流掀飛,門窗被數不清的冰晶洞穿,發出不堪重負的一聲悶響,倒在了地上。
縱使還沒見到來人,僅僅是這力量透露出的恐怖威壓和殺機,就已經讓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力量……
恐怕是帝君來了。
衆人心中都有了猜測,頓時多了幾分畏懼,生怕被這股力量波及,人群頓時作鳥獸散。
寂淵一頭雪發立于風雪,踩着飒飒風聲,周身帶着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性,漠然垂眸,身上威壓如同山呼海嘯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跑得慢的,捂着胸口嘔出一口腥甜的血,情急之下化出翅膀,東倒西歪地飛遠了。
屋舍破敗,隻餘下斷壁殘垣,躺在簡陋木床上的青年面色蒼白。
謝清晏皺眉,幾乎已經能看見幾息之後裡面的青年被“萬箭穿心”的慘樣。
他上前一步勸阻:“帝君,這裡還是鳳山地界,就算是要動手,也應該讓長老院出手,您……”
月殊把玩着手中玉質的藥壺,身上挂滿的銀飾發出叮鈴的脆響,他附和道,“他身上有多處緻命傷,此時又是經脈逆行,就算放着不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寂淵眼底濃重的戾氣并未因此散去,聲線冷硬:“讓開。”
“今日替鳳山清理門戶。”
寂淵擰眉,眼底深沉如古井,随着話音落下,被攪碎的冰晶凝成冰矛,帶着無可抵擋的殺機,鎖定了躺在木床上的身影。
謝清晏還要再勸,月殊拉住了他,對着他搖了搖頭。
鳳山試煉場距離這邊不遠,此處動靜巨大,鳳山長老們不可能沒有察覺。
此時他們都沒有出面幹預,約莫都遠遠地觀察着事态發展,靜觀其變——
換言之,他們也并不在意這隻寒鴉的生死。
謝清晏歎息一聲,平心而論,帝君平日裡雖然冷了些,性情卻并不算暴戾,今日不知怎的,發了這麼大的火。
郁離乘鸾車到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遍地殘垣之中,一隻原形散發着不詳黑氣的寒鴉被冰刃洞穿胸口,在冷厲寒光之中不斷掙紮。
寂淵伫立風雪,漠然垂眸,黑沉沉的眼底辨不出喜怒。
“就這麼個玩意,郁離,你腦子壞了,眼睛也瞎了?”
郁離剛睡下,就被白羽急匆匆地喚醒。
此時内裡隻穿着的寝衣,外面随意披了單薄的外衣,剛要提裙走下鸾車,就被外面刮骨的寒風吹得顫了一下。
她腳步一頓,倚在車門上,沒有再往外走。
寂淵雙眸微眯,目光沉沉地注視着她,眼底神色更冷,“就這麼急着過來救他?”
郁離攏了攏外衣,眼角還帶着一絲懶散的倦意。
她唇角下壓,仿佛沒感覺到他周身壓抑危險的威壓,呼出一口白氣,皺眉望着他低聲抱怨:“好冷啊。”
來得匆忙,被冷風一吹,郁離凍得嘴唇發白,說話時,聲音發着顫。
院落破敗,隻餘下斷壁殘垣,冷風呼嘯着吹過,寂淵一出手,這座地界的空氣都好似被冰封了一般,寒氣直往骨子裡鑽。
鮮有人知的是,郁離身懷世間異火之首的鳳凰火,身體卻極其畏寒。
看了一眼在寒光中掙紮的寒鴉,郁離嫌棄地蹙眉,她撇了撇嘴,毫不猶豫地扭頭回了鸾車。
“進來說話。”
小鳳凰扔下這麼一句,鸾車雕花的門就“嘭”地一聲在面前關上了。
“……”
謝清晏幾人看得咂舌,面面相觑。
居然有人敢在帝君面前摔門?
更離奇的是……帝君不僅沒生氣,甚至還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
是他看錯了還是這個世界太癫了??
寂淵面上冷意不減,整個院落之内的冰雪卻開始消融
——就連插在那隻寒鴉胸口的冰刃,也不例外。
謝清晏幾人松了一口氣,好歹算是氣消了。
若是衆目睽睽之下,帝君在鳳山地界開了殺戒,傳出去不好聽。
帝君威壓一消失,白羽就帶着一衆醫官來了,月殊提起藥壺跟過去查看傷勢。
鸾車内。
作為郁離平日出行的車架,鸾車外表看着不大,内裡卻如同一座小宮殿,床榻桌椅,一應俱全。
郁離剛要坐到軟墊上,另一道身影就裹着一身風雪沖了進來,占了她原本的位置。
寂淵身姿颀長,此時面如寒山,周身染着肅殺之氣,坐在這金玉堆成的軟榻上,看起來與整個環境并不相稱。
甚至他往那一坐,整個鸾車内的空間都顯得逼仄起來。
“你幹嘛跟他過不去,不過是一隻寒鴉,跟鳳山别的羽族别的鳥沒有什麼不一樣。”郁離抿唇抱怨。
寂淵冷冷一笑:“不是對他心跳加速一見鐘情,然後就要把他帶回來?”
“……我可沒這麼說,”郁離别過臉,“我隻是看他可憐。”
寂淵目光如炬,面色沉冷如霜:“可憐?”
他嗤笑一聲,“外面個個都可憐,你個個都要往回撿?”
“好了……”郁離抿了抿唇,給他倒了一杯茶,霧氣袅袅,手按在茶盞上。
“你幹嘛這麼大的火氣,被妖氣熏得失去理智了?”
聽聞昆侖墟最近在清掃鳳山以西的妖霧,寂淵才從妖霧裡出來,帶着一身兇戾之氣。
寂淵險些被她熟練的倒打一耙氣笑。
“我看你才是失去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