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什麼東西都敢往回撿。”
郁離擡眼望着他,眼底金光流轉,看上去非人的氣息十分濃重。
隻是她模樣生得好,這雙眼睛,落在她臉上并不顯得奇怪,反而多出幾分妖異若神的艷美。
她的手指搭在茶盞上敲了敲。
白皙纖長的手指瑩白如玉,和藍底青花的茶盞看起來極為相得益彰,郁離把茶盞往前推了推,意有所指地問:
“要不要?”
鳳凰靈血,能壓制妖氣對人神智的影響。
一滴,提神醒腦。
這點,寂淵是知道的。
“……”
寂淵喉頭滾動,撥開她的手,鎮定自若地端起茶一口飲盡。
“用不着。”
無形之間,周身的凜冽殺意幾乎散了個幹淨。
“哦。”郁離從善如流。
自覺氣氛緩和了許多,郁離擡手拆了随手挽的發髻,滿頭綢緞似的黑發傾瀉而下,從小櫥裡扒拉出幾個軟枕,懶散地靠了上去。
寂淵目光沉沉,當事人卻毫無自知之明,還當着他的面懶懶打了個哈欠。
“好巧哦,剛夢到你,你就來了。”
郁離打了個哈欠,淺金瞳孔中盈上一層水汽,聲音懶散,不動聲色地開始轉移話題。
寂淵冷哼一聲,面色稍好些,卻仍是冷冷一笑:“哦,不是夢到你的情郎?”
“鳳山郁離,絕不外嫁,我觀他上下,并無可取之處,不過皮相尚可。”
“你要選他,未免眼光也太差了些。”
話音未落,郁離呸呸呸打斷:“你在說什麼,真晦氣。”
雖然知道他是在故意嘲諷,但是誰能想到,在夢裡,這句話竟然成真了。
郁離面色不好,又想起來夢裡的場景。
寂淵出現時,他的狀态很不好。
他的臉上,有一道深紫色紋路,猙獰而顯眼地占據了半張臉,無端顯得邪氣森森。
“寂淵,”郁離忽然湊近,像是想确認什麼一般,一縷發絲順着擦過他的臉頰,“你說,什麼樣的人臉上會出現紫色的裂紋。”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得極近,近至呼吸可聞,郁離仔細地觀察着他的臉上,還用手指擦了擦。
皮膚細膩均勻,色如白羽,沒有什麼異樣的紋路。
寂淵眉頭猛地跳動兩下,聲線沉悶,暗含警告:“郁、離。”
“哦,我隻是看看。”郁離頭一縮,老實地坐回去。
隻是仍撐着下巴,目光梭巡,仿佛在尋找着什麼一般。
寂淵深呼一口氣,按下心底那些微妙的不自在:“臉上出現的紫色裂紋,是腐化印記。”
“心神不守之時被妖霧浸染,神魂受損,腐化程度過深就會出現腐化印記,等到腐化印記布滿軀體,就是徹底喪失理智的時候。”
腐化印記。
郁離心中發愁。
就像每次,寂淵從妖霧裡出來時,狀态都不太好,看起來戾氣深重。
這也是妖霧浸染的一種狀态。
這好似也并不奇怪。
但是怎麼會呢?他不是天授帝君嗎?
“誰臉上出現腐化印記了?”寂淵問。
郁離垂眸,聲音有些淡:“沒有,我夢到你半邊臉都是那種紫色裂紋,好醜。”
屋内熏爐染着花香,隔去外面的風雪。
此時的寂淵,就松風不動的坐在面前,雪發垂落,沉靜地望着手中的茶盞,半點沒有半刻鐘之前還在大動幹戈的危險殺氣。
“怎麼不盼我點好的?”他眉頭微蹙,“郁離,你少咒我。”
她在替他擔心。
這個認知,令寂淵不由得心底一軟。
他擡手揉了揉郁離的頭頂,冷如碎冰的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和煦的溫度:“夢都是假的。”
“更何況……”
想起方才郁離按着茶盞的指尖,寂淵聲音帶上一絲喑啞:“我們是合作關系,不是嗎?”
隻要有郁離在,他就永遠不可能走到被腐化那一步。
郁離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望着他,卻想起夢境中兩人的結局,指尖蜷縮。
在夢裡,他們有這樣好好地坐下來聊過嗎?
自從她撿到那隻寒鴉之後,兩人似乎大吵了一架,然後就這樣漸行漸遠了。
再見面,就是在她和寒鴉的結契大典上,一人身穿紅衣渾渾噩噩,一人一身銀甲逆命而來。
整個四海八荒,從沒有一個人,需要像他那樣頻繁地進出妖霧。
他們決裂之後,在他被妖氣污染的時候,也沒有人能替他淨化了。
望着郁離不知為何變得更加低落的目光,寂淵覺得不對,他微微蹙眉,冷聲道:“郁離。”
“你不會在想外面那隻寒鴉吧?”
“我還好好的,要死不活的,可是外面那個。”寂淵眯起眼睛,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目光狐疑地看她,“你在替他難過?”
郁離:……
眼角剛泛起的朦胧水光,一下子就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