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閑帶上玉兔面具,面具像是附在了原本的臉龐上,兩隻又長又白的兔子耳朵立在頭頂,一雙又圓又紅的眼睛眨了眨,煞是可愛。
“好看嗎?”慕小閑問。
晏離輕輕應了一聲。
慕小閑一扭頭,又看到街上的小童手中拿着糖葫蘆,嘴上一饞,對晏離說:“我去去就來。”
慕小閑從人群中擠到街角,糖葫蘆串近在眼前,突然膝蓋一沉,低頭一看居然有一個看上去三四歲大的孩子抱住了她的大腿。
慕小閑倒吸一口氣,抖了抖腿,嘿!居然還甩不掉!
小孩擡起頭,一張臉生的十分秀氣,一雙靈動的眼睛猶帶着幾分驚魂未定,愣怔地看着她。
慕小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小孩卻死死扒拉着她不松手。
她心裡咯噔一下,想:他可别一開口喊我叫媽媽啊!
“你是誰?”慕小閑問。
小孩怔怔地望了她一會兒,扭頭看向烏泱泱的人群中,癟了癟嘴,帶着哭腔喊道:“娘——”
慕小閑猶如被雷劈了,心裡叫道,壞了壞了,我就說他要喊我媽媽吧。
不多時,人群中擠出一個梳着發髻的女子,穿着端莊大方,頭上插着一隻鑲了玉珠的木簪,在燈火下泛着瑩瑩如月的光輝。她像是剛奔走而來,喘了口氣,對那孩子說:“豐裕你在做什麼?你快從人家腿上下來!”
小孩看看女子,轉頭又看看慕小閑,嘴角迅速憋了下去,轉頭嗚嗚地哭道:“娘娘——”
慕小閑與女子相顧無言,對視片刻,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姑娘,可能是你的面具吓到他了。”女子說。
慕小閑點點頭,摘下面具,小孩一看果然不哭了,還呆呆地看着她出神。
女子輕笑道:“還傻傻抱着人家做什麼?快過來,我們回家去了,你爹爹還在家裡等着呢。”
小孩放開慕小閑的腿,走到女子身邊,回頭看了慕小閑幾眼,眼中有幾分新奇。
女子抱起小孩,哄了哄,還埋怨了幾句:“怎麼能随便抱人家呢?豐裕,你爹爹教你的東西你都學到哪裡去了?”又轉頭對慕小閑問道:“姑娘看着面生,是來過月神節的嗎?”
慕小閑點點頭:“久聞月神節盛況,來感受一下節日氣氛。這長街華彩果真是不同凡響,在青丘恐怕都找不到第二個了。”
女子笑了,眼中劃過一絲得意:“我與姑娘投緣,姑娘這些天在鎮上放心遊玩,若是有招待不周的事兒,可以來豐家找我,我叫豐蓓。”
慕小閑微微一怔,突然将記憶深處那個英姿飒爽的身影漸漸與眼前的女子重疊,她的一颦一笑是那麼熟悉,多年前也是在這樣一條街,她生澀地描述自己對伍公子的情誼,而現在她懷中正是他們愛的結晶。
時光飛逝,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你怎麼了?”慕小閑的沉默惹來了豐蓓的疑惑。
慕小閑搖搖頭:“沒事。就是認識你挺開心的。”
豐蓓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挺開心的。我先走了,孩子他爹等着我們回去吃飯呢。”說完,豐蓓抱着孩子轉身走進人群之中。
慕小閑望着豐蓓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久久無法回神,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身旁問:“怎麼了?”
慕小閑恍然回神,望向晏離,帶着幾分惆怅說:“我剛才見到豐蓓了。”
晏離微怔。
“她看上去過的很幸福。”
“......”
“你要去見見她嗎?”慕小閑問。
晏離看向無迹可尋的人群之中:“知道他們安好足以。”
“你們還買不買糖葫蘆啊?”身後的小販提醒道。
慕小閑:“買,當然要買!”語氣中多了幾分輕快和喜悅。
在慕小閑期許的目光下,小販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隻糖葫蘆:“你們第一次來萬豐鎮吧?你們嘗過今年的月牙酥嗎?近些年鎮上繁榮昌盛,月牙酥競争越來越激烈了,今年獲勝的月牙酥可不一般,口感、造型、寓意那都是頂頂好的。”
慕小閑眼睛一亮:“這就去。”
不多時,慕小閑懷裡又多了一袋油紙。她将面具綁在腰側做擺件,就像腰上揣了一隻小兔子一般,引得路人頻頻回首,一時街上不少女子效仿。
月牙酥依舊是月牙的造型,不同的是外面幾層金黃薄脆的酥皮。酥皮上印了一個缥缈仙子的形象,仿佛是月神在月亮上翩然起舞。香甜的氣息透過紙袋,直撲鼻尖,一口下去酥、脆、甜、糯,層次豐富,精巧又高級。
連不吃的甜食的晏離在慕小閑的強烈推薦下,都輕輕咬了一小口。
月神節開幕,月神的故事一幕接一幕上映,觀衆席依然座無虛席,翹首以盼月神十年一次的團圓。服飾和妝容越來越精緻,劇情雖有改動,但也不影響故事的内核。容疏與長熠在曆經了人間、天庭、地府的生離死别後,終于感動了天地,得以長相厮守。
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劇目結束後,慕小閑避開人流在街邊一隅站了很久,望着燈火通明的長街人來人往,時光流竄,好似在等什麼人,但誰也沒有在此停留。
慕小閑有些失望,又有些了然。她知道月神一定會來,隻是時過境遷,他們沒有了相遇的緣由。
一晃幾日過去,月神節到了尾聲。
天色一暗,街上的人群紛紛向情人橋湧去。
慕小閑與晏離乘坐一葉小舟,從河道穿流而過。細細水聲,伴随着溫和的風落在耳邊,道旁的燈籠随着夜幕降臨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為熙熙攘攘的人群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
舟停在情人橋不遠處,晏離踏上石闆路,側身向慕小閑伸出手,似乎隐隐有些期待。她也沒有拂了他的興緻,将手輕輕搭上。
晏離握緊了她的手,稍一用力,她就落入他的懷中。
清風拂面,小船搖晃,水面泛起淡淡煙波,晃蕩着缱绻的倒映。
情人橋上人頭攢動,慕小閑原本覺得大可不必湊這個熱鬧,但一向喜靜的晏離,這次卻說既然來了,便去看看。
可這麼多人,怎麼擠得上去?
慕小閑微微歎了口氣,跟上晏離的步伐,轉身往橋上去時突然感到後頸一刺,仿佛一道不尋常的目光透過層層人群落在她身上。她回頭四處望了望,什麼也沒發現。
周遭實在太過喧鬧,分神之間她已落後了晏離幾步,她扭頭趕緊跟上了他的腳步。
橋下排着隊的人探頭張望,晏離一身不沾纖塵的白色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身上還自帶防暑降溫的清冷氣質,讓人望而卻步,再望退步。不敢靠近就算了,還節節敗退。
晏離從人群中穿過,一步一步不急不慢地走上橋,人群不知他是何身份,但總歸避讓些好,于是為他讓出了些許空間。慕小閑緊緊跟在他身後,于是渾水摸魚也擠上了橋。
夜色深深,繁星從雲霧後冒出頭來,銀河好似近在咫尺,河上亦有許多人在眨着眼睛翹首以盼這場十年一次的盛世繁華。
距離煙花開始的時刻越來越近,慕小閑與晏離被人群擠到了橋邊,在推搡之間撞上了晏離的手臂。他的身體微微一僵,清冷的眼眸閃過一絲不自然,繼而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
慕小閑偏頭欲與他對視,但目光一沾上,晏離面上似乎出現了一縷不同尋常的顔色,然後與她錯開視線。
她怎麼覺得晏離好像有些緊張?
“快看快看!要開始了!”
哨聲乍起,歡呼的聲浪一浪比一浪高。
人群屏息凝神,翹首以待,一時間喧嚣如潮水般轟然退去。
慕小閑擡起頭,滿懷期待地望向高樓的方向。
“三,二,一——”
餘光處蓦地冒出一團黑影,慕小閑眼前景物一晃,頓時天地颠倒。一股突如其來又迅猛無比的力量,将她撞得翻過圍欄,一頭砸進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