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安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那間清靜偏僻的弟子舍裡。
費力地把沉重眼皮擡起,眼眶像是在烈火上烤了一天一夜,稍微動動身體,才發覺不僅眼眶,身上每一寸肌膚都酸疼不已。他感到寒意入骨,五感模糊得像是被大霧遮住一般。
屋舍空空蕩蕩,陳舊小桌上有退熱驅寒的湯藥,看藥碗的樣子,應該是雲曦山宗門裡管藥食的聚融峰送來的,孤零零地待在那裡,早已沒了熱氣。
謝傾安撐着身體想起身,酸軟的手臂十分不争氣,把他摔回并不柔軟的窄榻。
有人從外頭推開了房門,扶生峰的一個瘦弱的小弟子提着食盒走進來。
“謝師兄?”小弟子的聲音很稚嫩,他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他認出這是清雲長老上個月新收的小徒弟,尚未學過什麼靈力符訣,每日隻在江朝洲的無垠閣幹些灑掃整理的活兒。
謝傾安燒得喘不上氣,勉強擠出一點點笑意:“聞師弟,你怎麼來了?”
名喚聞笛的小弟子放下餐盒:“江尊主說你也病了,他正巧要出門,吩咐我來照顧你。”
謝傾安聽到隐隐不絕的雷聲,有氣無力道:“還有誰病了?”
聞笛:“還有那些謝師兄一樣,不小心淋到雨的師兄師姐們,聚融峰現在滿山都是藥氣。”
外頭天色很暗,分辨不清是臨近傍晚還是雨前陰沉。
謝傾安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聞笛:“酉時末,師兄睡了許久。”
聽到此話,謝傾安反應過來桌上的藥也是聞笛送來的,他的腦袋昏昏沉沉,口齒含糊道:“我這裡偏僻難行,辛苦聞師弟跑過來。”
“謝師兄不用客氣。”聞笛擡頭一笑,打開餐盒,把裡頭的清粥小菜一樣樣端出來擺在桌上。
謝傾安腦海裡最後的場景是自己被沈青依一掌拍出阿然的竹林小院門,他努力想要回憶之後發生了什麼,卻無奈發現後續的記憶是一片幹幹淨淨的空白。
“我是怎麼回來的?”他無奈問道。
聞笛答道:“我隻聽說是謝師兄從九野宮回來,昨天清晨暈倒在鎮南堂附近,那裡的師兄們将謝師兄送回了扶生峰。”
前天?我睡了兩天一夜?謝傾安震驚之餘,擔憂起阿然來。自己都病成這樣,那一早就淋得渾身濕透的阿然不知現在如何了。
不行,得去南脈竹海看看她。
聞笛摸摸冰涼的藥碗,“藥涼了,我去幫師兄熱一熱。”
“不必。”謝傾安強撐起身,手臂卻不由自主地一軟,重新摔回床上,頓時兩眼冒金星,不忘垂死掙紮出一句,“不必,我現在就喝。”
聞笛見狀趕緊走過來:“謝師兄,你……你沒事吧?”
謝傾安扶額:“暈得厲害,想早些喝完藥早些休息。”
“我去聚融峰換碗熱的,去去就來。”聞笛端起碗就要走。
“真的不必!”謝傾安咳嗽兩聲,猛地伸出手,“口渴。”
聞笛:“……”
見他神志不清又無比堅持的樣子,心思單純的聞師弟雖然一頭霧水,但最終還是妥協地扶起病人灌藥。他本想再喂謝師兄吃些東西,但看到謝傾安喝完藥就緊閉雙眼,像是被抽幹所有力氣,輕聲道:“師兄,喝粥嗎?”
床上謝傾安裹緊被褥縮成一團,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看起來在他轉身放下碗的那瞬間睡着了。
聞笛隻好恭敬行了一禮,留下傳音符:“師兄好好休息,若有事随時吩咐我。”
弟子舍的門被輕輕關上,聞笛撐傘走遠的腳步聲消失好一陣,謝傾安突然睜開眼睛。他掀開被子扶着床沿起身,穿好衣衫,踉跄幾步走到房門前,劇烈地眩暈讓他不得不暫時停下,扶着門以穩住身形。
什麼雨勁兒這麼大?
謝傾安心裡嘟囔一句,頂着天旋地轉的暈眩打開門,邁出腳。
“你……”
他瞪大眼睛,來不及收回的左腳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朝前歪倒出去。
但謝傾安沒有摔到地面上,站在門口的人張開手臂,穩穩接住了他。
“阿然?”謝傾安臉上驚喜遮掩不住,“你怎麼來了?”
墨辰也摘下遮住大半張臉的鬥篷,眯起鳳眸側目笑道:“來看看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謝仙修。”
風雨潇潇,暮色青暗,謝傾安怕有人看見阿然闖入宗門,就着擁抱的姿勢把她攬入屋裡,反手落下鎖訣,又用自己的脊背抵住房門。
墨辰也單手解開濕漉漉的鬥篷,隔着衣衫感到謝傾安的身體燙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