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按蔺如初的吩咐自發分組,首先是夢境脈絡基本一緻且所夢之人關系較為密切的四人:令狐菟與炎霞、沈珑珂與李德。
令狐菟與炎霞為甲組,兩個人的夢境顯然與無相門覆滅一事息息相關,而夢境主人公是以令狐菟所夢見的萬古愁為主。
因此,由令狐菟入夢尋找線索,炎霞則保持清醒,在旁計時,每過兩刻鐘,她需喚醒令狐菟一次,後者一旦發現夢中故事接近尾聲——即無相門将要覆滅之時,則不再入睡。
沈珑珂與李德為乙組,兩人的夢中人為異姓兄弟,且是一路同行到無相門的,夢境脈絡較為相似,但李德所夢較沈珑珂更長遠一些,故已知兩人的夢中人因生嫌隙而鬧掰了,沈珑珂夢中的楚落日負氣離去,兩個人的夢境在此開始分道揚镳。
因此,由沈珑珂先入夢尋找線索,李德在旁守候,同樣每隔兩刻鐘喚醒她一次,若她夢至尾聲仍無所得或所得不多,再換李德入夢。
如此安排,蔺如初還出于另一層考量,令狐菟心思敏銳,而炎霞脾性暴躁,兩相比較之下,令狐菟入夢能發現的東西或許會更多,更全面。
沈珑珂與李德亦是如此,李德好逞口舌之利,對夢境的描述不知不覺間就摻雜了許多個人情感,或許夢見柳絮紛飛,到他嘴裡就成了棉花亂彈。而沈珑珂雖年紀尚小,偶爾仍露出些女兒情态,可畢竟是實實在在出身高門的貴女,在轉述一事上,出不了差錯。
唯一一點插曲的就是沈珑珂信不過李德,不願獨自與他同組,于是蔺如初讓她在遊雪時與宋不言之間選一人作伴。
蔺如初本以為她會選擇遊雪時,畢竟人家乃當朝國師,又生得俊美無鑄,氣度非凡,而宋不言雖模樣俊朗,可不過是一介書生,還是個身無功名的白衣之身。
卻不料,沈珑珂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梭巡,最終選了宋不言作陪。
剩下的人裡,霍長纓與趙侃相熟則二人合為丙組,周栩與張展翼為丁組,兩人交替入夢,一人睡一人守,每隔兩刻鐘則輪換。
最後仍有幾人,除了王雷,蔺如初對其他人都覺面生,又因他們所述夢境都較為簡略,所夢之人隻是普通的門派弟子,于是索性并為戊組,每兩刻鐘輪換一人入睡,如有人在夢中發現重要線索,則再另做打算。
分配成組後,蔺如初問道:“諸位認為,如此安排可還妥當?”
見衆人緩緩搖頭,無有異議,且自行與同組人坐到一處後,蔺如初吐出一口濁氣。
如此,便隻需等待明早的第二次夢境複述,或許就離真相不遠了。
“那你自己呢?”一道和煦如春風的聲音響起。
蔺如初一怔,順着聲音看去,遊雪時正微微側頭凝視着她。
她私以為自己安排得面面俱到了,沒成想自己卻落了單。
“我……”蔺如初正想說自己獨自一人也可以,遊雪時卻伸出一隻手打斷了她,“還有我呢?”
蔺如初再次一愣,從一開始她就沒把這位國師大人算進去,人家何等身份要輪到她來安排?可眼下他這話的意思……
她斟酌了一下字句,謹慎出口,“那……若是國師大人沒有其他安排,又不介意幫忙,是否可以勞煩您為我計時?”
“沒有,不介意,可以。”遊雪時笑容溫良,眸光卻幽深如長夜,一眼直望進人的心底去。
蔺如初下意識回避了他的注視,試圖抹掉這種被猜透心思而自己卻摸不透對方的感覺,真真是教人不寒而栗。
夜色深沉,萬籁俱寂。安排就緒後,大家各自散去角落裡歇息,許是此事過于怪異,衆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隻靜靜地等着難捱的睡意襲來。
蔺如初找了個牆角窩坐着,肩背倚着的兩面牆給她帶來了些許安全感,她頭頂左側的窗隻剩半個窗扇,月色淋漓而進,映在坐于窗戶另一側的遊雪時臉上,照得人面半明半暗,似仙又似魔。
蔺如初心中的那股不自在始終揮散不去,索性閉上雙眼,任由疲憊與倦意上湧,她的意識漸漸模糊,隻有屋内燃着的火堆偶爾噼啪一聲響于耳畔。
好累,好累。
她真想不顧一切好好睡上一覺,直睡個天昏地暗,從夜晚睡到白日,再從白日睡到夜晚。
想念自己半年前從集市上淘來的松木床,隔着一層薄褥都能聞到淡淡的松香;想念自己時常曬在院子裡的被子,陽光沁滿被芯中的棉絮,夜晚反釋出暖意将她包裹。
就讓她好好睡一覺吧,不再去想如何解除身上的禁制,不再去四處打聽何處有異雷降落,不再去想無相山中深藏了百年的秘密……
蔺如初再次睜開雙眼時,手裡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鋤頭,眼前是一方小小的藥田,而自己小小的身體揮汗如雨。
她的身後是一座木屋,屋内放置着一張能前後搖晃的藤編躺椅,那是齊先生平日裡最愛坐的,每次坐上去晃着晃着,沒兩下便能睡着,今天亦是如此。
藤椅上的老者臉上蓋着一把蒲扇,鼾聲頂穿扇面傳了出來。
蔺如初蹑手蹑腳地将鋤頭立于牆邊,然後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門外挪去,路過藤椅時她還屏住了呼吸。
眼看大門近在咫尺,蔺如初一鼓作氣準備直接沖出去,卻聽得藤椅咿呀咿呀的搖晃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