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可看的,回去。”
天賜确實不想來山頂,他一看見觀星閣就想起金翅大鵬,但聽到二哥讓他走還是覺得委屈。
“二哥,我們十年沒見了……”
“我今日剛看見你同我招手。”天擇垂着眼眸,不知在躲避什麼。
天賜忽的眼睛一亮,站起來說道:“二哥你看見啦?我還以為你在這裡看不到呢。那我從前跟你招手你也看見了嗎?”
天賜作為城主的孫子,不必像其他弟子那般得去初子院修煉。從他六歲開始就一直在扶光山修行。天擇常常能看見他在下面笨拙地練劍、偷懶被長老罰、和其他師兄弟瘋玩。
長昭看着天擇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心底忽然一酸。
天擇是因為在乎山下的人所以才選擇離開的,他會在山上看着每一個人,越是看到他們平靜安甯的生活,越是不敢下山。也許隻有扶光山宵禁結界出現時,他才會偷偷下山,隔着結界近距離地看一眼人間。
可他原本不必忍受這種可望不可及的煎熬。
“趁長老沒發現快回去。”天擇看着他待在這兒心裡總覺得不安,父親受傷的事顯然也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天賜還是覺得委屈,但他不是個膽子大的人,既怕預言成真也怕被長老罰,慢吞吞地一步三回頭往外走去。
“二哥……那我回去了,你……你保重……”
天擇點了頭。
長昭道:“放心吧,我們會陪着天擇的。”
“那你們也保重。”
“……”長昭再一次無語凝噎。
天擇對自家弟弟的口無遮攔倒是毫不在意,等天賜離開後,他對長湛道:“以後别帶他來。”
長湛本以為兄弟相見會是個感天動地的場面,誰知道天擇三兩句就把人打發走了。
“抱歉。我以為有閣主的話做擔保,他不會害怕。”
天擇聞言,眼眸低垂,一聲不吭地進了桃花林。
長昭本來也想跟上,卻被長湛拉住了。他把方才的所聞一五一十地複述給長昭聽。
“這怎麼會是掃把星,分明是救星啊!”長湛越說越激動。
長昭聽後,望着桃花林的出口久久沒有說話。
掃把星和救星的說法完全矛盾,卻都合理。外人一眼便看得出來那兩件禍事的發生與天擇毫無瓜葛,但江都人将觀星閣主奉若神明,對閣主的預言堅信不疑,從未想過另一種可能。
大約也正是因為如此,巫瀾才敢編織這樣的謊言将天擇留在身邊。
長昭回憶起臨行前父親的囑托。他告訴自己關于天擇是掃把星的預言根本是無稽之談,隻是天一城并非表面那般平靜,天擇年幼失去了母親,又不受父親重視,巫瀾擔心他會被奸人所害,這才出此下策。
原本城主并不同意讓他去觀星閣閉關,無奈後來竟真的發生了意外……
天擇雖在觀星閣中平安長大,卻再不敢與外人親近。
“天擇他,的确不是掃把星。”長昭開口,聲音有些沉重。
“我也覺得。哥,咱們得對他好點,讓他知道那破預言根本算不上什麼,那些事情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長湛憤憤不平道。
長昭甚是欣慰地點點頭,道:“當然。不過這事得慢慢來。”
他想到剛剛長湛說的話。即使有閣主的話做擔保,天賜還是害怕。天賜的害怕大概是因為他曾在這裡見過父親重傷,未必是害怕天擇,但天擇會怎麼想就很難說了。
如果他覺得連閣主的話也無法改變世人對他的畏懼,那即使過了十六歲生辰,與人親近對他而言依舊是道難以跨越的坎。
長昭心裡莫名有些酸澀。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讓一個人敞開心扉居然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直到他來到天擇身邊,才發現原來自己居然連靠近他都做不到。
昨日初見天擇時,他隻是穿着最簡樸的道袍靜靜地站在微風中就那麼好看,眸色淺淡眼神疏離,仿若不染俗塵的天上仙,長昭前十八年見過的一切美景都不及眼前這個如詩如畫般的人。
隻那一眼,他就想将世上的一切美好都雙手奉上與他。
然而,這個他一眼萬年、想親近卻必須克制的人,竟被世人懼怕,困在這一方天地間無處可去。
過去的事無法更改,但往後的一切都還來得及書寫。世人虧欠天擇的,他會一一為天擇補上。
即使隻能以”表哥“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