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的安甯,站在船頭的船夫臉色煞白,手裡的船槳脫手落入湖中,整個人僵在原地。長昭天擇立即抽出佩劍,下一刻,一隻巨大的蛟龍破水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向船家吞去。
天擇飛身上前将船家拽到身後,可那蛟龍卻還是咬斷了他的一隻手臂,霎時間血流如注。
街上立刻騷動起來,百姓驚叫着四下逃竄,方才還一片祥和的十裡長街瞬間亂成了一鍋粥,慌亂的人們如無頭蒼蠅亂撞,竟有好幾個被擠得掉進了湖裡。
第一聲凄厲的慘叫是從長湛他們的船上傳來的,隻見在他們旁邊的一艘小船上,原本坐着的三個書生沒了蹤迹,隻剩幾片被撐爛的衣服飄在水面。而長湛他們則被兩隻蛟龍左右夾擊,那艘小小的烏篷船被掀飛了頂,天賜吓得抱頭蹲地,身子抖如篩糠,長湛和虞無忌一人分站一邊與蛟龍纏鬥,而船頭隻剩下一隻穿着草鞋的腳……
天擇看着船夫慘白的臉,握劍的手不住地顫抖,而長昭早已飛身迎向蛟龍。
這三隻蛟龍身軀無比龐大,妖氣濃重,修為應該不低,也不知是如何變作書生的模樣潛入江都還沒被發現。此刻它們肆意地撕咬着慌亂奔逃的百姓,狂亂地舞動着巨塔般的身體,發出愉悅嚣張的尖嘯。
最大的那隻蛟龍見長昭襲來,絲毫不懼,猛甩尾巴擊向長昭,長昭以劍相抵,握劍的右手被這排山倒海的力量震得微微發麻,身體卻半分未退。他凝神運氣,月色般的光芒自劍身緩緩溢出。
長劍疾進,劍氣勢如破竹向蛟龍劈砍而去,在它堅硬無比的鱗片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蛟龍怒極恨極,狂亂地甩尾回擊,它仰天長嘯,從口中噴出無數冰錐直直刺向長昭。
長昭手腕翻轉,看似随意地挽了個劍花,然而下一刻,湖水如垂倒瀑布般噴湧而出,将那些冰錐盡數擊落。長昭再一次飛身上前劍指蛟龍,夜空之上劍光霍霍,無數道劍氣劈在蛟龍堅硬的黑色鱗片上,火星與濃臭的血液一同迸出,如雨點般落在湖面上濺起水花,打濕了朵朵白蓮。
方才氣焰嚣張的蛟龍此時在長昭手下毫無還手之力,原本嚣張的尖嘯變作了隐隐哀嚎。
長昭扯下發帶,輕念口訣,玉色發帶見風而長,好似無邊無際。
“縛!”
一聲令下,發帶如遊蛇一般竄向蛟龍,将它龐大的身軀折了三折捆成粽子。
另一邊,虞無忌似乎遊刃有餘,與蛟龍不斷周旋,将它引離了人群,而長昭就不大好受了,一邊護着吓得渾身發抖的天賜,一邊分神與蛟龍搏鬥,身上受了好幾處傷。
長昭正要上前幫他,隻見一道金光自身後飛出,他愣了一瞬才看清那是天擇。
那身影快如閃電劍勢迅疾,每一招每一式都霸道無比,卻都留有餘地,不過三招之内就擊飛了蛟龍,蛟龍龐大的身軀砸在湖面上,濺起沖天水花,抽搐着掙紮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天擇拿出一個葫蘆,将蛟龍收入其中。
比起長昭披頭散發、長湛渾身是傷、天賜瑟瑟發抖,天擇看上去是最打得輕松的那個,可他卻臉色煞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虞無煙與其他修士在他們與蛟龍纏鬥時将落水的百姓都救了上來,許多人被蛟龍折磨得缺胳膊斷腿,半個時辰前還人聲鼎沸的長街,此刻隻有痛苦的呻|吟不絕于耳。
天擇看着握劍的手又一次顫抖起來,他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不是說,命格破除了嗎?為什麼……為什麼我一出城就……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那些哀嚎明明離得那麼遠那麼虛弱,落在天擇耳朵裡卻是震耳欲聾。
忽然,一雙溫暖的手臂圈住了自己,濕熱的液體順着臉頰滑落,天擇看清了眼前的人。
長昭伸出一隻手飛快地為他抹掉眼淚,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堅定道:“天擇,不是你,與你無關。今日無論你出不出城,這些蛟龍都會出現。如果不是你出手,船家會被蛟龍一口吞掉,長湛會受重傷,天賜會死,是你救了他們!”
天擇瘋狂搖着頭,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如果不是我,你們不會出來,也不會有人受傷……”
“怎麼不會?!我們若是沒出城,這些蛟龍隻會傷害更多的百姓!”長昭從來不曾這麼高聲地說過話,但這次是真的急了,“是我提議泛舟的,你若真要這麼論,那這也都是我的錯,與你無關!”
天擇怔住了,他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為什麼要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與你無關。
明明是冷漠至極的話,為什麼聽進心裡卻是暖的?
見他神色茫然,長昭輕撫着他的頭,緩下聲音道:“天擇,是妖靈作亂,而你救了百姓。”
“是,是啊……你不來,我快堅持不下去了……謝謝你,天擇。”長湛疼得呲牙咧嘴,虛弱地躺倒在船上,閉着眼睛想就這樣睡過去。
天賜一頭撞開長昭,撲進天擇的懷裡,哭喊道:“二哥!二哥我以為我要死了,二哥嗚嗚嗚……”
天擇一把拉住長昭的手,這才沒讓他被撞下船去,沉默地拍了拍天賜的背。
長昭心底一暖,不自覺地握緊了天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