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章老師的确有着深藏不露的情感,這一點,柳笛在一次次送章老師到車站,陪他等車的過程中,體會得最為深切。
送章老師到汽車站等車,是柳笛一天中最輕松最惬意的事情。每天,放學鈴聲一響,柳笛就飛快地收拾好書包,第一個沖出教室,一路小跑着來到章老師辦公室的門前。每次去章老師辦公室,她都是這樣一路小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然後,她輕輕敲響了門,卻不進去。過一會,章老師拎着黑色皮包走了出來,她便挽起章老師的手臂,師生二人一起走出了校園,走向2路公共汽車站。
從校園到車站的路很短,隻有百十來米,但柳笛卻覺得這百十來米的道路充滿了一種無言的溫情和惬意。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晚風吹來,清清爽爽的,有時還會送來飯菜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三三兩兩的學生背着書包,從他們身邊走過,撒下一路歡歌笑語——放學,大概是天下所有學生最高興的時刻。踩着水泥方磚,聽着兩個人的腳步聲清脆的響着,柳笛總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松,一天的疲勞,都在這短短的一段路上煙消雲散了。
2路公共汽車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車站,沒有涼棚,沒有座椅,隻有一個鐵牌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裡。站牌旁邊挺立着一棵高大的金絲柳,柔軟的枝條一直垂到地面。春天,枝條上冒出一個個的小芽孢,嫩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遠遠看去,一片如煙般朦胧柔和的新綠。離站牌不遠處,有一個小花壇,柳笛常常扶着章老師坐到水泥砌的花壇邊沿上休息。花壇裡栽種着幾株丁香。随着金絲柳的芽孢漸漸長出綠葉,丁香也會綻開一朵朵紫色的小花,綴在心形綠葉叢中,就像散落在花壇中的一顆顆紫色的小星星。柳笛一直笃信着那個關于丁香的美好的傳說,所以這時就會虔誠地去尋找五瓣的丁香花。如果找到了,就會偷偷地塞進章老師的皮包裡,企盼着它能給章老師帶來幸福。而章老師,往往會默默地拔出一棵青草,放在鼻子下面,嗅着草葉和泥土混合的芳香,漸漸地陷入了沉思。
夏天是多雨的季節。每天清晨,柳笛最關注的就是天氣預報,一旦預報有雨,她就會帶上兩件雨衣。而湊巧的是,章老師也往往帶上兩把傘。每到這個時候,師生二人就各穿着一件雨衣又各打着一把雨傘,全副武裝地向車站走去。如果碰上狂風暴雨,章老師就會帶着柳笛到附近的樓洞裡避雨。柳笛最怕打雷。一次,一聲驚雷爆炸般的在她耳邊響起,她竟然吓得尖叫一聲,一頭紮進章老師的懷裡,緊緊抱住了他的腰,好象章老師成了他的保護神。章老師顫抖了一下,但沒有躲閃,也沒有伸手摟住柳笛。他隻說出了一句似乎像是閑談的句子:“别怕,柳笛,這隻不過是上帝在咆哮罷了。這世間的不平之事太多了,上帝偶爾也會看不過眼呢!”
這聲音依然那樣冷漠平靜,卻在平靜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安慰的力量。柳笛擡起頭,這才意識到自己伏在一個男老師的懷裡。她紅着臉松開了手,想解釋兩句什麼,可章老師卻緩緩搖了搖頭,似乎“看”到了柳笛那份窘迫和不安。柳笛驚愕地看着章老師,那張臉依然毫無表情,似乎沒有被雷聲驚擾,也沒有被任何其他的因素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