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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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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悄悄地來了,又悄悄地過去了。

對高三學生而言,這個寒假是有名無實的。除了春節這六天法定假日外,他們照常到學校補課,照常黃昏時分才回家,照常有堆積如山的作業。各科的補習材料和各種模拟試卷紛紛發下來了,每個學生的書包都沉重得背不動,這份功課更沉重得使他們無法透氣。新的一學期又開始了,換言之,再過兩個多月,他們就該跨出中學的門檻,再過四個多月,他們就該參加可怕的高考了。學生們普遍消瘦下去,蒼白的臉色和睡眠不足的眼睛充分說明了他們的生活。可是,老師們不會因為他們無法負荷而放松他們,家長們也不會因為他們蒼白消瘦而放松他們,他們自己更不會放松自己。這是沖刺階段,放松一點就是前功盡棄,就會被無情地甩在後面。競争,就是這麼殘酷。

北方的春天來得遲緩,但畢竟還是來了。清明過後,小草開始破土而出,剛看出一點鵝黃的嫩芽,轉眼間就是滿眼茸茸的新綠了。幾陣蒙蒙細雨後,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嫩黃的迎春花,轉眼間呼啦啦地綻放了一大片。校園内外,立刻水彩般的染上了一片明豔。然後,白楊樹吐出嫩綠的新芽,金絲柳擺動輕柔的長裙,合歡樹搖曳着孔雀般柔軟的枝條,都來加入春天的隊伍。還有那斑斓的蝴蝶花,愣呵呵的仙客來,羞答答的含羞草,以及那雖然開放不出燦爛的花朵,卻也要憑着旺盛的生命力與百花争一番春色的“死不了”,也都第次開放。春天,是屬于所有生命的!

可是,在沉重功課下掙紮着的畢業生們,卻不屬于這個春天。畢業考,風一般的過去了。五月,他們填報了自己的志願。學生們和家長們慎重地推敲又推敲,考慮又考慮,征求又征求,然後像交付自己命運一般,交付了這張志願表。柳笛的志願表卻簡單得出奇,她隻填報了一個志願——北大中文系。

學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學生們都鑽進了書本裡,拼命地念,拼命地準備,恨不得在一個多月内能念完天下所有的書。反正,這段日子,他們與書本是無法分開的,哪怕吃飯和上廁所,也照樣手不釋卷。不知哪個促狹鬼在黑闆上抄了一段毛主席語錄:“我們總要努力!我們總要拼命向前!我們黃金的世界,光榮燦爛的世界,就在前面!”大家對這個多少帶着一點自我安慰色彩的句子倒真的很歡迎,沒有人嘲笑,更沒有人把它擦掉,久而久之,它竟成了大家學習的動力。在這種埋頭苦學的氣氛中,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外面那個色彩斑斓的春天。

就在這樣緊張的日子裡,一個下午,柳笛被她的班主任陳芝老師,叫到了走廊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我看了你的志願表,”陳芝老師沉吟着說,“你為什麼不填寫第二志願?”

“我沒有第二志願。”柳笛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我隻想上北大。”

“沒有?”陳老師懷疑地挑了挑眉毛,“萬一第一志願考不上呢?總得有個退路吧!”

“我不給自己留退路!退路從來都是留給懦夫的,我根本不相信自己考不上!”

“哦!”陳老師感到震驚。雖然她知道柳笛的實力,但沒想到這個學生自信已經達到了這種程度,居然敢于破釜沉舟,好象已經把未來的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了。教了二十多年書,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學生。

“柳笛,”陳老師又沉思了一會兒,才接着說,“我欣賞你的勇氣,也相信你的實力,但考試無常,我真不敢百分之百地打你的保票。好在現在你有一個機會,咱們學校争取到一個向北大保送的名額,你,是競争這個名額的人選之一。”

“哦?”柳笛動心了。她有取得勝利的信心,但也不敢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可以保送,不但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還可以免除近兩個月的吃苦受罪,何樂而不為呢?可是,陳老師說她是競争者“之一”,那麼……柳笛試探着問:“陳老師,我有機會嗎?”

“機會當然有,但困難也很大,”陳老師坦白地說,“要論學習成績,你沒得說,曆次學校排名,你都是高居榜首。可是,北大要求保送的學生是德才兼備,而你,既不是三好學生,也不是學生幹部,甚至連團員都不是……”

“這又能說明什麼?說明我品德不好嗎?”柳笛低聲地,卻是憤怒地抗議着。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不當幹部,不入團,是她自己的選擇,可就因為選擇了這些,每次評“三好”,她都名落孫山。她不在乎當不當“三好”,但不能因此否認她的品格!

“雖然不能說明你品德不好,但是在學校中,這些常常是衡量一個學生品德的重要依據,最起碼,”陳老師加重了語氣,“它能說明你不積極要求進步!”

柳笛擡起了頭。她不同意陳老師的後半句話,卻無法否認她的前半句話。沉思了片刻,她果斷地說:“陳老師,讓别人去争這個保送的名額吧。如果讓我用入團當幹部作為跳闆,跳到北大去,我甯可憑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考到北大去!”

陳老師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外表美麗文靜的小女孩,骨子裡可是相當的倔強和自負啊!這一點,和她照顧的那個瞎子倒很相象。想到“瞎子”二字,她的腦子突然來了靈感。對,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呢?“柳笛,”她興奮地說道,“我倒想起一個辦法,讓你不用入團當幹部,就能保送北大,而且十有八九管用。”

“真的?什麼辦法?”柳笛有些驚訝,也有些興奮。

“你不是一直照顧章玉老師,照顧了他整整三年嗎?這就是一篇現成的,可以大做文章的材料啊!”陳老師被自己這個“天才”的想法弄得有些飄飄然了,“我有一個親戚是電視台的記者,我今天就和她說,明天就讓她來采訪你,你把自己照顧章老師的事迹談一談,不用誇張,實話實說,本來這件事就很感人嘛!我讓她用最快的時間上電視,如果你的事迹在電視上被宣傳了,那可比入團當幹部要轟動得多了。保送北大,十拿九穩!”陳老師越說越興奮,“對,就這麼辦,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就接受采訪。對了,你還得和章老師打一下招呼,明天還得采訪他,他一定願意。上電視,出名,誰不願意呢?對,你現在就去通知他……怎麼?柳笛,你怎麼了?不願意嗎?”她終于發現,柳笛正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憤怒地,還有些鄙夷地瞪視着她。

“陳老師,”柳笛的聲音幾乎快冒出火來,“您不覺得您這樣做,太卑鄙了嗎?”

“卑鄙?”陳老師萬想不到柳笛會用這個詞,“怎麼是卑鄙呢?我可是為你好啊!”

“為我好?”柳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搖了搖頭,她責問般地,一字一句地說,“您把我置于何地?把章老師置于何地?”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陳老師有些生氣了,自己一片好心制定出這麼一個完美的計劃,卻被柳笛用“卑鄙”兩個字否定得一幹二淨,“這件事對你,對章老師都是有好處的。你可以出名,可以上北大,而章老師則可以得到更多的幫助,他的事業和生活,總會比現在要強一些吧!”

“強一些?天!”柳笛終于忍無可忍地爆發了,“陳老師,您居然把章老師推向了媒體,把他的傷口展示在大庭廣衆之下,而且一遍又一遍地渲染,一遍又一遍地炒作,一遍又一遍地讓傷口滴着鮮血!您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盲人,讓所有人都來同情他,憐憫他,施舍似的幫助他,讓所有人把他的尊嚴踩在腳下!您讓他成為一個可憐蟲,讓我成為一個沽名釣譽之徒,把我對他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照顧變成我升騰的資本,讓我們之間的關系變成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您還說是為了我們好,您,怎麼說得出口?”

陳老師完全被弄糊塗了,柳笛這番理論,讓她一點也摸不到頭腦。她不解地說:“柳笛,你都說些什麼呀?怎麼我一片好心,都讓你當作驢肝肺了呢?”

柳笛歎了口氣,她無可奈何地說:“陳老師,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可是,您和所有人一樣,首先把章老師看成一個盲人,所以,他的失明讓你們覺得憐憫和同情。而我,則首先把他看成一個讓我敬佩和崇拜的老師,所以,他的失明讓我覺得痛苦和憂傷。憐憫和同情是建立在一種優越感的基礎上的,所以你們在憐憫和同情的同時,也在踐踏着章老師的尊嚴。其實,我們都沒有資格憐憫和同情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對章老師,因為我們并不一定比他優越,并不一定站在他的上面,甚至可以這樣說,大多數人是站在章老師的腳下的,可能在身體方面,他不如那些人,但在學識、思想和精神方面,他,要比他們高貴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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