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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番外:纖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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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家人會在門外輕聲地勸說她出去走走,哪怕隻是在小區裡轉一轉也好。可她聽着這些勸說,心中卻隻有抵觸。她覺得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自己就會暴露在無數陌生的目光下,那些目光仿佛會把她看穿,會讓她無所适從。她甯願把自己蜷縮在這個熟悉的角落裡,在這裡,她至少還能找到一絲虛假的安全感。她看着房間裡的一切,雖然空間有限,但對她來說,這裡就是她的整個世界。那些家具、那些擺放雜亂的物品,它們雖然沉默,卻能給她一種奇異的慰藉。她不想打破這種熟悉的氛圍,不想去面對外面那個充滿未知和變數的世界。哪怕房間裡的空氣變得沉悶,哪怕孤獨如影随形,她也死活不願意挪動一步,就像是一隻受傷的動物,躲在自己的洞穴裡,默默地舔舐着傷口。

她變得越來越不願意說話,仿佛言語在她的世界裡已經失去了意義。媽媽每次進來,都會試着和她聊上幾句,可她的回應總是那麼簡短,甚至有些生硬和别扭。媽媽問她飯菜合不合口味,她隻是平淡而冷漠地說“還行”;媽媽關心她的身體狀況,她也隻是不帶一點感情地回一句“沒事”。每一次簡短的交流都像是被硬生生截斷的絲線,充滿了尴尬的停頓。當偶爾有親戚或者朋友來訪,想要和她交談時,她的态度更是平靜而冷漠。别人問她問題,她會用一種毫無波瀾的語調,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給出一個簡潔的回答,仿佛在說着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比如别人問她最近過得怎樣,她會冷漠地說“就那樣”。她覺得和别人的每一次接觸都是一種負擔,那些關心的話語在她聽來都像是一種打擾。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待着,不想讓任何人闖入她内心那片荒蕪又脆弱的領地。

這樣的狀況,自然無法正常上學。父母被迫給她辦了休學。得知她休學後,第一個來看望她的就是文俊。可是,不管文俊怎樣眉飛色舞地跟她講述着學校裡發生的各種新聞,她都隻是一臉木然地聽着,那雙眼眸空洞洞的,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對這些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文俊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她這兒,他所有的熱情都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冷的牆。但他仍不放棄,開始問纖纖各種各樣的問題,試圖讓她的情緒有哪怕一點點的起伏。然而,無論他說什麼,她始終都以那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态度回應着,回答簡短得如同吝啬鬼施舍錢财一般。最終,文俊實在無計可施了,臨走時扔下這樣一句話:“你跟章老師學了兩個多月,别的本事沒見長,倒是把他那說話的語氣和方式學了個十足,甚至比他還冷。”

章老師?纖纖那顆長久以來麻木不仁的心,終于微微顫動了一下。她的目光挪到了書桌的右上角,那個小相框仍舊擺在那裡,上面已然落滿了灰塵。于是,在文俊走出房間之後,她取出自己的手絹,一點一點地、仔仔細細地将相框上的灰塵擦拭幹淨。漸漸地,相框裡的那雙眼睛又變得清晰起來。依舊是那樣,比海洋還要深邃,比天空還要浩瀚,比火光還要明亮。那目光,仍舊如星光般純淨、澄澈且溫柔。仿佛無論世界了什麼變化,那雙眼睛,都始終不會改變。

那一天,她凝視着那雙眼睛,凝視了很久很久。

高校長随後也來看望她。看到纖纖這個樣子,這位素來沉穩持重的老校長也有些着急了。“纖纖,”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倘若你覺得難過,還可以在高伯伯的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

纖纖的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在她蒼白的面容上顯得有些突兀,就像是一朵開錯了季節的花。她的眼睛裡有着一閃而逝的光芒,但那并非是往日的澄澈與靈動,而是帶着絲絲凄然。她輕輕搖了搖頭:“高伯伯,我已經沒有眼淚了。我的眼淚已經流幹了,如今,我沒有悲傷和難過,我的世界隻剩下了無盡的倦怠。況且,”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不配,不配在您懷裡哭,甚至不配叫您一聲高伯伯。”

“誰說你不配?”高校長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應道,“隻要是一中的學生,都可以在我懷裡盡情地哭泣與傾訴。況且,你是那麼勇敢,就如文俊所說,并非每個人都能擁有這樣的勇氣的。”

纖纖又笑了一下,笑容中藏着難以言說的苦澀:“可我是一個最糟糕的學生,我答錯了每一道題,卻沒有辦法去改正。”

“你已經盡力在補救了。”高校長竭力安慰她,“你保住了章老師用生命換來的一切。”

“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纖纖又搖頭,“很多人都在盡力保護,我隻不過起一個催化作用罷了。更何況,如果沒有我,章老師根本用不着拼掉這條命。”

高校長沉默了。沒有人能否認,纖纖是這場悲劇的導火索,亦是導緻章老師死亡的催化劑。

纖纖的雙肩微微聳動了一下:“有時我會想,世界上如果沒有我,會不會變得更好?沒有我,章老師就不會死,甚至不會失明。他能夠繼續在北大深造,在充滿光明的大道上一路前行。而爸爸,也不會丢了官職,他和媽媽也會有一個更出色的,永遠不會背叛他們的孩子。”

高校長渾身一凜,仿佛被纖纖的話擊中了要害,臉上的肌肉瞬間就繃緊了,眉頭也緊鎖形成了深深的溝壑。他快步走到纖纖的身旁,雙手緊緊地扣住纖纖的雙肩,那力度中滿含着急切與關切。他微微俯身,目光直直地鎖住纖纖的雙眼,眼神中盡是擔憂與疼惜:“孩子,你可曾想過,章老師并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但我隻能像現在這樣,”纖纖嘴角的笑意帶着幾分牽強,雙眸像是籠罩着一層薄薄的水霧,“或者說,我沒辦法不這樣。其實我對父親,已經沒有怨恨了。我甚至很感激他打了我,這樣我就不欠他什麼了。我隻是感到無比絕望。我特别希望他曆經這次重大挫折後,能夠痛定思痛,認識到自己的過錯,哪怕隻有那麼一點點悔意,這樣我的告發對他來說好歹還算有點價值。可沒想到他依舊那般卑鄙無恥,他和母親一樣,都毫無底線。高伯伯,您知道嗎?當聽到父親也說出章老師還不如‘死在那場大火裡算了’的時候,我突然産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我既無法挽回章老師的生命,也不能拯救父母的靈魂。同時,我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去學校上學,可不上學,卻要天天與這樣的父母相處,那麼,我還能做些什麼呢?我的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呢?那次廣播,似乎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之後的生命,我似乎就隻有等死了,或者,都不用等……”

“纖纖!”高校長的嘴唇有些哆嗦,喉結上下滾動,仿佛在極力壓制着内心的震驚與難過,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你不要這麼說。每個人的生命都是……”

“高伯伯,您不用再勸我了。”纖纖蓦地打斷了高校長的話,“說實話,這段日子以來,我曾無數次地想到過死亡。對我而言,死仿佛是一個出口,是一種解脫。但我知道,隻要我還活着,爸爸就會有所顧忌,一旦我死了,他便會毫無忌憚。他現在就如同一隻在崩潰邊緣苦苦掙紮的困獸,我的存在或許讓他還保留一絲理智的繩索。倘若沒了這根繩索,他可能會完全陷入瘋狂。即便他如今已沒有了權力,但以他的性情和處境,他肯定會想盡其他辦法去進行報複。說不定就會和柳笛,或者和您同歸于盡,到那時,局勢将會變得無法收拾,那些無辜的人或許會再次被卷入其中。而我,真的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所以,我暫時還得活下去,盡管活着是如此地艱難。”

她忽然又笑了笑,那笑容短暫得仿若冬日裡的殘陽,剛剛浮現便被陰霾吞噬。高校長怔怔地望着纖纖那轉瞬即逝的笑容,突然發覺纖纖今日所有的笑,無論是帶着憂傷、凄涼還是痛楚,都不再像往昔那般自然,就好似一幅被揉皺後又強行撫平的畫卷,有着無法消除的褶皺。而這樣的笑,似乎以前在哪裡見到過。突然,一段模糊的記憶如閃電般劃過腦海。高校長的心猛地一緊,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他全然沒了心思再和纖纖繼續交談,隻得機械地安慰了纖纖幾句,便匆匆離開了房間。

來到客廳,他二話不說,拉起纖纖的父母就朝樓下走去。夫妻倆雖不明就裡,但他們知道高校長做事向來很有分寸,于是便乖乖地跟着他來到了樓下的小花園裡。

尋了兩張長椅坐下後,爸爸率先按捺不住了:“高山,這般神神秘秘、火急火燎地找我們,到底是要幹什麼?總不能是來向我彙報工作的吧。”

高校長并未理會他那夾雜着幾分陰陽怪氣的自嘲與調侃,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懷疑纖纖患上了抑郁症。

“什……”兩口子頓時瞠目結舌。對于這個在當時還稍顯陌生的新名詞,他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媽媽最先回過神來:“抑郁啊,也是。這丫頭這段時間确實挺不開心的。唉!都怪她爸這老頭子,要不是……”

“不是抑郁,是抑郁症!”高校長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這是一種病,這種病是會死人的!”

兩口子大吃了一驚。“不開心還能死人?”爸爸狐疑地說道,“小題大做了吧。”

高校長眉頭緊鎖,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在一起,他來回踱了兩步後,沒有時間和他兜圈子,直接開口說道:“一中之前有個學生,他是從一所比較薄弱的初中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進我們學校的。剛入學的時候他非常自信,畢竟在原來的學校他就如同衆星捧月一般。然而他的入學成績在我們學校并不出衆,一進來就被淹沒在人群之中了。這種巨大的落差使他的心理失去平衡,接着就産生了焦慮、煩躁、厭學等一系列症狀。到了高三上學期,随着學習壓力不斷增大,這種情況越發明顯,他開始出現持續性的情緒低落,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每天都沉浸在自我否定之中,甚至出現了失眠、食欲不振以及莫名的軀體疼痛等許多軀體化症狀。當時我就察覺情況不對,多次和他的父母溝通,還和他父母一起陪着這個孩子去沈陽看了心理醫生,診斷結果是中度抑郁症。那時醫生建議孩子休學進行系統治療,可他的父母就和你們現在一樣,隻覺得孩子是不開心,沒有對這種病症給予足夠的重視。而且孩子距離畢業隻差一年了,他們也不想耽誤孩子的學業。就這樣,孩子在這一年裡時常陷入絕望的情緒漩渦,他的認知功能逐漸減退,注意力難以集中,思維變得遲緩,對未來充滿了悲觀的情緒,最終勉強考上了咱們省的一所很普通的大學。上了大學後,他的症狀并未得到緩解,反而更加嚴重了,他的自殺意念越來越強烈,但他的父母仍然沒有足夠重視。最終,在新年前一天,這個孩子再也無法承受内心的痛苦與折磨,從樓頂縱身一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對面的兩口子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高校長看了他們一眼,長長地歎了口氣,接着用凝重的語調說道:“這個孩子當年在一中的時候就寡言少語,幾乎不和其他人交流,隻有對我偶爾才會袒露一下心聲。當時給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他的笑容。那是一種極其不自然的笑。明白嗎?那不是不快樂,而是不自然。在一般人臉上,哪怕是慘笑、苦笑甚至奸笑,都是情感的自然呈現,可他的笑,即便想要表現出愉悅,也是那麼不自然,仿佛他已經喪失了表達情感的能力。在得知他自殺的消息後,我在震驚之餘,開始有意識地去閱讀一些有關抑郁症的書籍和文章,這才明白,面部表情不自然,正是抑郁症的症狀之一。而就在剛才,我和纖纖交談時,又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這種我曾經見過的不自然的笑。”

“啊?”夫妻二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老高,”媽媽試探着問,“你……沒看錯吧。”

“我真希望自己判斷錯了,最好是大錯特錯、荒謬至極。”高校長真誠且坦率地說道,“但那種笑給我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而纖纖的笑把這段記憶成功地喚醒了。并且,她表現出的消沉、絕望、倦怠、自卑,還有長時間的失眠、對任何事都缺乏興緻、不願與他人交往、總覺得自己無能、無用、無望、無價值,以及時常冒出來的自殺念頭,所有這些都一一印證了這一點……”

“自殺?”爸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說過這樣的話?”

高校長神色沉重地點了點頭:“剛才她跟我講,她曾無數次地想到過死,她覺得死是一個出口,是一種解脫。”

爸爸一下子癱坐在長椅上,雙眼失神地望着前方,眼角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他的雙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手指頭無意識地微微彎曲又伸直,反複做着這個動作,仿佛在竭力抓住些什麼,但卻什麼都抓不住。“這些,她從來沒跟我們說過,從來沒有。”他喃喃自語道,似乎是說給高校長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突然,他猛地跳了起來,用手指着高校長,滿腔的怒火從他的話語中噴湧而出:“高山,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我這女兒可就交給你們一中了,可你看看現在,你們把她弄成什麼樣子了?你們是怎麼搞的?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學校沒完!”

“韓孝仁,你别在這兒胡攪蠻纏!”高校長罕見地被激怒了,他的臉漲得通紅,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孩子都已經這樣了,你不想着怎麼去治療、怎麼去補救,反而急着推卸責任,你到底還是不是纖纖的父親?纖纖身上的傷痕還在呢,根本不用我找法醫和精神科醫生聯合鑒定,也不用梳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能知道責任在誰。要是你真和學校鬧上法庭,這麼一折騰,纖纖不精神崩潰才怪。怎麼,難道你想把自己的女兒也逼上絕路嗎?”

“老高,老韓他不是這個意思。”媽媽急忙過來打圓場,“他這是太着急了,說話才這麼沖。你和他都十多年的交情了,還不了解他那臭脾氣?”

“交情?”高校長嘴角往下撇了撇,露出一絲嘲諷的神情,但最終還是沒有去在意媽媽言語中那明顯的攀附意味,“直說吧,你們到底想不想把纖纖治好。想治的話,咱們就一起想辦法。就憑纖纖是一中的學生,這事兒我也不能不管。要是像剛才那樣,不想着怎麼治療,隻一門心思把責任推給學校,那我這個校長,可就真的……”

“那肯定得治啊!”媽媽趕忙把話接過來,“老高,你就直說咋辦吧!孩子這病和學校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們絕對不找學校麻煩!你要是能幫我們把孩子這病給治好了,我們全家都感謝你。要是實在治不好,我們也不怨你,就希望你能多費心幫忙出出主意。”

高校長沒有說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瞅了身旁的爸爸一眼。

“你瞅我幹啥?”爸爸佯裝生氣卻又夾雜着些許尴尬地嚷嚷道,“搞得好像纖纖不是我親生閨女似的。我老伴兒說的我都認可,這樣你該滿意了吧!”

高校長既無奈又有些想笑地歎了口氣:“那好吧,我試着聯系一下北京的專家。”

于是,兩周之後,在纖纖的小房間裡,來了一位頭發花白的心理醫生。他自我介紹說姓古名誠,是一個喜歡跟别人聊天的小老頭。不過聽高校長說,他實際上并不很老,今年還沒到半百,但已經是國内頂尖的心理專家,還是北京醫科大學心理研究室的主任。這個名頭把纖纖的父母吓了一跳,他們不知道高校長究竟用了什麼辦法,竟然把這尊大神請到了這個小小的城市,專門來給纖纖看病。纖纖其實也挺喜歡這個“小老頭”,他在整個過程中都以一種真誠、尊重、接納和共情的态度與纖纖進行交流,似乎纖纖的每一個想法、每一種行為都能被他理解,被他包容在那溫暖的目光之中。他總是微微傾着身子,耐心地聽着纖纖說話,時而輕輕點頭,時而皺起眉頭表示關心,那專注的神情就好像在聆聽世間最珍貴的聲音。他的每一個回應都恰到好處,沒有絲毫的敷衍和急躁。可盡管如此,纖纖還是不願袒露自己内心深處的任何想法。她的内心仿佛被一層厚厚的堅冰包裹着。古醫生每問一個問題,她要麼沉默不語,要麼就用簡單的“不知道”“沒什麼”來敷衍。她仿佛一隻豎起尖刺的刺猬,因為怕受傷而将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整個過程中,她的情緒似乎沒有任何波動,就像是一潭死水,沒有因為心理醫生的到來而泛起絲毫漣漪。

一個小時過後,古醫生從纖纖的房間走了出來。他朝客廳裡那對父母以及高校長搖了搖頭,接着指了指另一間隔音效果良好的書房。三人立刻心領神會,跟着古醫生走進了書房。将房門關好之後,古醫生坦誠地說道:“實在抱歉。您的女兒屬于那種讓我們心理醫生最為頭疼的完全拒絕接受治療的病人。面對這樣的病人,即便我們有再大的本事,往往也無計可施。”

纖纖父母眼中那希望的火苗瞬間熄滅了。“她……為什麼拒絕接受治療?”爸爸仍不甘心地詢問着。

古醫生歎了口氣道:“與其說她拒絕接受治療,不如說她已經喪失了接受治療的能力。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塊電量耗盡的電池,根本沒有精力去思考要不要把内心的傷疤袒露給他人,也沒有心思去考慮自我治療。在整個過程中,她隻是被動、機械地坐着,被一種濃濃的無力感所包圍。她的目光中甚至都沒有流露出抵觸情緒,就像一座冷漠的雕像,将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系。不過,有那麼一次,她的目光好像有了細微的變化。”

“哪一次?”高校長急切而敏感地追問。

古醫生微微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那一次,當她又用‘沒什麼’來敷衍我的詢問時,我告訴她:‘這已經是你在我們的交談過程中說出的第二十三句‘沒什麼’了。那我們不妨來聊聊那些能讓你覺得‘有什麼’的人和事。在你的經曆當中,是否存在讓你特别在意或者對你影響極深的人和事呢?’就在那一瞬間,我注意到她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了書桌右上角的一個小鏡框上。接着,她的眼神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盡管這波動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但那卻是她在整個談話過程中,唯一的一次情緒波動。”

書房裡另外三個人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古醫生靜靜地望着他們三人,以沉穩有力的語調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她的心似乎已經死了,或者說,已經被一個巨大的死結死死纏住,無法釋放出任何能量。現在你們需要做的,便是找到那個能夠解開這個死結的人。隻有解開這個結,後續的咨詢與治療才有可能進行,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可是,”媽媽焦急地說,“照片上的人,已經……”

古醫生的眼中,刹那間湧起了一層奇特卻又極為深刻的悲哀。他下意識地揉了揉雙眼,将那層悲哀掩蓋了起來。“不管你們去尋找誰,采取什麼辦法,這個死結都必須解開。這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他清晰且中肯地說道,“而且我注意到,她的桌面上所有物品都布滿了灰塵,唯獨那個相框一塵不染。由此可見,照片上的人對她是多麼的重要。他是打開您女兒心房唯一的鑰匙。至于這把鑰匙在哪裡,該怎麼去尋找,又如何用它去開啟心房,這都是你們的事情了。我隻是提醒你們,如果您的女兒繼續被這個死結纏繞,一直保持這種無力感的狀态,那麼後果将不堪設想!”

說完這番話,他告辭而去。

纖纖自然沒有聽到書房裡的這一番談話,即便聽到了,對她來說也不會有任何觸動。古醫生的此次來訪,在她看來甚至連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都稱不上。盡管她對這位醫生有着些許好感,但她仍舊執拗地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做出改變,所以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袒露自己最無助的模樣,哪怕對方是國内首屈一指的心理醫生。

于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依舊整日發呆,依舊沉默寡言,依舊把自己困守在那間小小的屋子裡,百無聊賴地揮霍着自己的青春與生命。就如同今日,她坐在椅子上,如嚼蠟般地咽下一粒又一粒米粒,目光無意識地追随着一滴又一滴雨水在玻璃窗上緩緩滑落。

門悄無聲息地被推開了。是媽媽來收碗筷了吧。纖纖順勢擱下筷子,把那碗沒吃幾口的米飯往前一推,說道:“收走吧,以後别盛這麼多了,怪浪費的。”

接着,她習慣性地擡起頭。借着窗外那黯淡的光線,她總算看清了靜靜伫立在門口那道姣好的身影。

刹那間,她的雙眼驟然睜大,一隻手下意識地迅速捂住嘴巴,仿佛要攔住那即将脫口而出的驚呼聲。她的身體微微後仰,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沖擊了一般。好不容易控制住身體後,她就那樣怔怔地望着門口的人,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這是四個月以來,她第一次出現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終于,她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微弱的,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柳……柳笛,怎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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