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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番外:蘇文(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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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一驚。海天最後一句話含着多重的分量,我自然完全聽得出來。我承認,海天的安排在目前的狀況下是最為合理的,可他卻為此要承受太多的辛苦勞累。我定睛看着眼前的海天,他的眼眸中透着一絲疲憊,眼周隐隐泛着淡淡的青黑,額前的頭發被汗水微微浸濕,幾縷貼在臉頰上,往日那自帶光彩的面龐也略顯黯淡,嘴唇微微有些幹澀起皮。這一個晚上他的辛苦忙碌分明是我的數倍,而那種恐懼擔憂也不比我少一分一毫,可他卻似全然未曾念及自身,滿心滿眼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我們老兩口。我情不自禁地擡手,輕輕為他拭去額頭的汗珠,又幫他整了整衣領,溫聲道:“海天,你也别太累着自己,如果撐不住了,随時來招呼我。”

海天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幫我鋪好了床,蓋好了被子。也許是年紀大了,真的經不起折騰,我剛一躺到床上,倦意便如潮水般洶湧襲來。不多時,意識便漸漸模糊,陷入了沉沉的夢鄉。待再睜開雙眼,隻見曉色已悄然染白了窗棂,晨曦的微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上交織出一片光影交錯的圖案。

我心裡咯噔一下,急忙翻身起床,目光迅速投向海天。隻見他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腰背挺直,卻難掩滿臉的疲憊。他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神卻依舊專注地落在婉清那條受傷的腿上,時不時還會輕輕調整一下蓋在腿上的被子,确保腿部不受絲毫挪動,那認真的模樣,沒有半分懈怠。看到我起床後,他才緩緩站起身來,微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聲對我說:“蘇伯伯,您醒了。”

“海天,你怎麼沒叫我?”我的聲音中不禁有幾分埋怨,更多的則是疼惜與愧疚交織的複雜情感。

“看您睡得香,就沒忍心打擾您。”海天微微眯了眯布滿血絲的眼睛,臉上帶着一絲溫和的笑意,“正好,您來看一下伯母,我去旁邊的成府園餐廳買點早餐。”

“海天!”我忍不住擡高了聲調,聲音中夾雜着自己也說不清的心痛與氣惱,“别總這般委屈自己,成嗎?你或許覺得沒什麼,可我與你伯母心裡頭不是滋味!我們會心疼啊!會……會……”話到嘴邊,卻發覺任何言語都難以确切表述我心中的複雜情愫。病床上的婉清似乎也被我的聲音驚擾,睡眼惺忪地睜開了眼睛。“怎麼?海天,你沒回去睡覺嗎?我說我這一宿怎麼睡得那麼踏實。你這傻孩子,咋能就這麼硬生生地熬一宿啊!”

海天原本就帶着些許疲憊的面容又添了幾分動容。他緩緩低下頭,幾縷頭發垂落遮住額頭,仿佛要将那瞬間的情感波瀾悄然掩住。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擡起頭來,臉上挂着明朗的笑容,仿佛穿透窗簾縫隙傾灑而入的縷縷晨光,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蘇伯伯,伯母,照顧好你們是我份内的事,是天經地義的,怎麼能叫委屈呢?”他誠懇地說,深邃的眼睛彎成月牙,明亮而清澈,“我得趕緊去餐廳買早餐了。再不吃飯,我肚子都要餓癟了。蘇伯伯,您先照看一下蘇伯母,我去去就回。”說着,他披上外套,向我們揮揮手,大踏步地走出了病房。

“這孩子,昨天那可是實打實守了一整宿啊。”一位剛剛進來查房的年長的護士望着海天的背影感歎到,“昨晚我這巡視病房,來來回回好幾趟,回回都瞅見他在那兒精心照料林老師。他也真會照顧人,一舉一動都有模有樣,看樣子照顧病人也很有經驗。特别是對林老師那條腿,真是不錯眼珠地盯着,就跟呵護寶貝似的。咱幹護士這行久了,啥樣的家屬沒見過,可像他這麼上心的,嘿,還真不多見。一看就對林老師的感情特别深,是那種打心眼裡的心疼關切,絕不是表面功夫。要不是他管你們叫伯伯、伯母,我這老北京的直性子,一準兒得以為他是您二位的親兒子呢。”

我的心像是被重重地捶了一下,疼得厲害。而在這心疼之中,又悄然滋生出一縷縷酸楚,如同細密的蛛絲,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肆意蔓延。婉清的眼眶早已泛紅,她微微顫抖着嘴唇,臉上的表情相當複雜,有感動,也有一份失落與自嘲。片刻後,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哪裡有福氣能有這樣一個好兒子啊!”

護士愣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這時醫生走進了病房。他看了看婉清腳上的石膏,微笑着點了點頭:“石膏已固定成型,問題不大。這瓶點滴輸完,林老師就能辦理出院手續了。不過,出院前有兩個重要事項需向你們交代清楚。林老師此次是踝關節粉碎性骨折,好在并非開放性的,但後續調養絕不可掉以輕心,必須保證至少六到八周的絕對卧床休息,之後才能拆除石膏。另外,林老師還存在因輕度營養不良引發的貧血症狀,所以在飲食方面一定要着重加強營養補給。特别是卧床調養期間,一日三餐的營養搭配必須豐富且均衡。我稍後會開具一份詳細的營養食譜,可供你們參考借鑒。要知道,營養若跟不上,不但會嚴重影響骨折處的愈合速度,還會給患者今後的身體健康帶來諸多潛在風險,絕不可疏忽大意。”

說完,醫生又習慣性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病房。護士見狀,也快步快步相随而去,病房裡隻剩下我們老兩口面面相觑。過了好一會兒,婉清才幽幽開口:“老頭子,接下來這仨月,咱家的做飯問題可咋整啊!”

我也愁悶地歎了口氣。自幼我便極少涉足廚房。以前,家中飲食皆由母親悉心照料,待成家之後,婉清又一手包攬了全部家務瑣事,讓我得以安心于書齋之中。如今她這一病倒,剩下我孤軍奮戰,莫說烹制營養菜肴,便是煮碗面條都勉為其難。唉!我這把年紀,一生專注于古代文學研究,從未想過竟會被這柴米油鹽之事絆住手腳。真是應了那句“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要不,請個保姆專門負責做飯如何?”我小心翼翼地抛出提議,眼神裡帶着一絲忐忑,聲音也沒什麼底氣。

“快别尋思這事兒了!”果不其然,婉清當即不假思索地否掉了我的提議,“且不說一時半會兒能不能請來人,單瞧瞧咱們這竹吟居,是能随便讓人進出的地兒嗎?祖父和父親立下的規矩,你可千萬别告訴我你已經抛到腦後了。但凡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連門都别想進,還想常來常往?做夢!那些修房子、安暖氣、收廢品的,來那麼一會兒,咱們都得小心翼翼、客客氣氣地緊盯着。現在你說要找個人來,專門負責一日三餐,又買菜又做飯的。先不說她做的東西我能不能相中,光這一天到晚在咱家進進出出的,我心裡就不踏實,更别說還牽扯到錢财往來的事兒了。零零碎碎一籮筐麻煩事,我可沒那個閑心去折騰,你就别再提這茬兒了。”

我又長歎了一口氣。是啊,祖父和父親一生清高,雖沒有看不起人的陋習,卻對竹吟居往來客人極為挑剔。婉清口中的“知根知底”,實則要求品行與才學皆能經受住考驗,而品行更是重中之重。祖父生前有一位棋友,隻是燕京大學看門的一位大爺,然因其為人剛正不阿、豁達豪爽、光明磊落,所以深得祖父賞識,成了竹吟居的常客。反之,那些達官顯貴或是社會名流,無論其地位何等尊崇,學識怎樣備受贊譽,隻要品德方面存有顯著瑕疵,便會被婉拒于門外。譬如那位有“總是第一個為時代高唱贊歌”之名、享譽全國的著名作家與學者,曾表露出欲來竹吟居品茗之意,卻被祖父以禮相拒。這條不成文的家規延續至今,依舊被嚴格遵循,“竹吟居門檻高”也成為當初燕大乃至如今北大教師們的共識。此刻若讓一個底細不明的保姆入内操持一日三餐,的确有些不大妥當。可這飯總不能不吃啊!“那老伴兒,依你之見,咱們該如何是好?”我苦着臉問向婉清。

婉清低頭想了一會兒,也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沒個準主意。要實在沒轍,就奔食堂打飯去呗,好歹能填飽肚子。但不管怎樣,也不能壞了祖父和父親定下的規矩。”

“可是,你營養若跟不上也不行啊!”我憂心忡忡地說,“當年要不是嶽父嶽母出了那檔子事兒,你也不至于落下這營養不良的病根兒。那會兒你才大二,正值長身體的緊要關頭,一下子雙親不在,經濟上也斷了來源,吃了上頓沒下頓,生生把胃給折騰壞了。虧得我父母瞧不過去把你接到竹吟居,不然真不知道會怎樣。可惜緊接着又趕上那誰都勒緊褲腰帶的三年……現今你這胃稍有不适還鬧騰呢。這要是靠着食堂那大鍋飯對付三個月,不得把你折騰苦了?你沒聽見方才醫生講,營養若跟不上,不但傷口愈合遲緩,還會有諸多隐患呢。”

“那你說咋辦?”婉清沒好氣地說,“你又不會做飯,家裡的飯誰來做?咱倆總不能喝西北風去吧!”

“伯母,我做!”

一個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和婉清皆是一驚,連忙循聲望去。海天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了那裡,手裡拎着豆漿、油條和包子。他大踏步地走進病房,把早餐放在床頭櫃上,然後迎着我們詫異的目光,坦然而堅定地說:“我剛才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該了解的情況都了解了。伯母的營養斷不能含糊。醫生已經把這份營養食譜交給了我。蘇伯伯、伯母,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往後這三個月,竹吟居的一日三餐便交與我負責如何?”

我和婉清一下子愣在那裡,好一會才反應過味兒來。“怎麼?海天,你會做飯?”我帶着幾分驚訝與狐疑脫口問道。

“蘇伯伯放心,若沒有幾分把握,我哪敢冒昧攬下此事?”海天沉穩而自信地說,“我父親早年上大學時傷了肺,身體一直不好,母親身為中學英語教師,工作也很忙,所以從小我就學着給家裡人做飯,一來二去,也琢磨出一些門道。逢年過節,家裡來客,也是我和母親一同掌勺。雖說我拿手的大多是南方菜,可家裡常做的那幾道北方菜我也能做,口味也能知道個大概。就算碰到不熟悉的菜肴,不是還有伯母在嘛。烹饪之理也是觸類旁通,隻要有廚藝根基,想必研習起來也非難事,我覺得自己還是挺有信心的。”

原來如此。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握住海天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輕輕摩挲着那一個個硬實的繭子。誠如當時流行的那句話所言,這雙手,無疑是勞動者的手,絕非養尊處優者所能擁有。從手上厚厚的繭子便能看出,他平日裡不止做飯,家裡其他粗活累活也一定沒少幹。而海天,正是用這樣一雙粗糙的大手,書寫出一篇篇文采斐然的佳作,勾勒出一幅幅意境優美的畫作,揮毫出一張張筆走龍蛇的書法,在考場上答出一張張近乎完美的試卷,在籃球場上亦是生龍活虎、力挽狂瀾。我實在想不出,究竟還有什麼事,是這雙手所不能及的。“海天啊!”我凝視着他的眼睛,緩緩說道,“蘇伯伯了解你,你向來行事沉穩,從不會輕易應承那些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們老兩口對你,那自然是打心底裡信得過。可你也知道,操持一日三餐絕非輕松容易之事,尤其還得精心講究營養的合理搭配。眼瞅着再有一個多月就要期末考試了,這複習任務本就極為繁重,倘若此時再把這副沉甸甸的擔子壓在你肩上,我們着實擔心會把你給累垮啊!”

“是啊,海天!”婉清在一旁接了話茬兒,“伯母可太清楚一天弄這三頓飯得有多難啦。您期中考試成績那麼出彩兒,期末要是因為照顧我,成績給掉下去了,那幫小心眼兒的學生指不定在背後怎麼瞎嘀咕呢!再說了,就算你考試心裡有底兒,平常泡圖書館、蹭課啥的,時間也都沒多少啦。要是因為我把你的生活節奏全給打亂了,伯母我這心裡也過意不去啊!”

“蘇伯伯、伯母,你們就放心吧!”海天嘴角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淺笑,聲音溫和而有力,“我說過,我從來不做臨陣磨槍之事,這成績我心裡有數。現在各學科也都快上完課了,等到停課複習階段,時間就更好安排了。至于蹭課泡圖書館之類的,本來就不是非做不可的。眼下,還有比伯母的身體更重要的事情嗎?”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的心猛地一顫,一種震撼與感動交織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這已是我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可對于婉清而言卻是頭一次。她的眼眶微微泛紅,那原本平靜的眼眸此時滿是動容與欣慰,直勾勾地盯着海天,仿佛要将他的這份心意深深烙印在心底。我深吸一口氣,把海天的手握得更緊:“海天啊,你要是這麼說,那蘇伯伯與蘇伯母便承下你這份情誼了。但有一事,你必須要答應我們,自今日起,這整整三個月,你就住到竹吟居裡來,西廂房便歸你住。那屋子雖說閑置了好些年頭,但好在你伯母日日清掃,尚還幹淨齊整。如此一來,你也無需在宿舍與家中來回奔波,平日裡也能有個清靜之處研習課業。”見海天面露出猶疑之色,我又果斷地補充道:“尤其在夜晚我照料你蘇伯母之時,你在旁也能幫襯一二,免得我一人忙裡忙外,稍有差池而難以應對。”

“對對對!”婉清急忙接過話茬,滿眼都放射着興奮的光彩,“你就搬家裡來和我們同吃同住!你蘇伯伯這歲數也不小了,平常壓根兒就不沾家務活兒。他一人兒來照顧我,我這心裡還真不踏實,就怕我這兒還沒咋樣呢,他自個兒倒先出了啥岔子。有你在旁邊兒守着,我這心裡可就有底兒多了。從你們宿舍到竹吟居,這路可不近,眼瞅着就要入冬了,這嗆風冷氣的,要是再把你給凍病了,誰給我們弄吃的呀?”

海天靜靜地聆聽着我們的話語,臉上原本的猶疑之色漸漸褪去,猶如暖陽下漸漸消融的冰雪。我心下明白,我與婉清最後的那番言辭已然觸動了他。待婉清話音落下,他立刻點頭應到:“行,等咱回家後,我立刻回宿舍收拾收拾,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他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早餐,“咱們早上先對付着吃一口,中午的飯就由我來做吧。”

“好啊,那我們老兩口就好好品一品你的手藝喽!”婉清的這一句話,恰似一陣春風,瞬間讓我們仨的臉上都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病房裡旋即回蕩起了爽朗而歡快的笑聲。在這溫馨愉悅的氛圍中,誰都未曾覺察到,我們仨在提到竹吟居時,竟自然而然地都使用了“家”這個歸屬感極強的字眼兒。

于是,辦完出院手續後,海天迅速聯系醫院的救護車,将我們仨安然送回竹吟居這個充滿溫情的“家”。把婉清妥善安頓好,海天便馬不停蹄地趕回宿舍收拾物品。我趁着這個空檔,精心拾掇西廂房,生起暖爐,把床單、枕頭與被褥都換成新的,衣櫃和書桌也清理妥當。婉清在卧室裡雖無法插手幫忙,對我的叮囑卻源源不斷地從窗口傳來,一會兒說被褥要多鋪幾層,别讓海天着涼,一會兒講書桌要擦得再亮堂些,方便海天看書,一會兒又提及角落的櫃子可以放些常用物件,好讓海天使用順手,似乎生怕我哪裡做得不周到,讓海天住得有半分不舒坦,話語裡滿是對海天細緻入微的關懷與擔憂。

不到一個小時,海天就回到竹吟居,手裡拎着的就是他報到那天提的皮箱,看來真是做好在這裡住上幾個月的準備。簡單歸置一下自己的物品後,海天就利用現有的食材,焖了一鍋香噴噴的白米飯,做了一大碗白菜豬肉炖粉條,一盤洋蔥炒雞蛋和一盤胡蘿蔔炒肉片。我留心觀察了一下,他做菜的确手法娴熟,幹淨利落。切菜時手起刀落,白菜絲寬窄均勻,肉片也是薄厚适中,顯然對食材的處理極為老道。在烹饪過程中,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且可以兩個爐竈同時開火,左右開弓,忙而不亂。不一會兒,廚房中就飄散出誘人的香味兒。婉清在卧室裡,一邊使勁吸着鼻子盡情嗅着那彌漫開來的香味,一邊興緻勃勃地大聲說道:“嗯,這股子濃郁醇厚的味兒,指定是豬肉炖大白菜沒跑了,裡頭肯定還擱了粉條。還有這股子味道,準是洋蔥炒雞蛋,洋蔥的辛香和雞蛋的軟嫩香混合得妙哇。再聞這帶着清甜和肉香交織的,胡蘿蔔炒的是肉片吧。這味道,地道,純粹!海天啊,估計這竹林子外面都能聞見咱家做菜的香味兒了,保準能把旁人肚子裡的饞蟲都勾出來。”

由于婉清行動不便,飯桌便從廚房挪到了我們老兩口的卧室。好在兩間屋子相鄰,倒也未造成太多不便。不一會兒,飯菜一一上桌。米飯粒粒飽滿,瑩潤透亮,散發着迷人的米香。洋蔥炒雞蛋香氣四溢,雞蛋蓬松且色澤金黃;胡蘿蔔炒肉片亦是色香味皆備,胡蘿蔔被炒得鮮亮誘人。那碗白菜豬肉炖粉條更是一絕,粉條軟糯勁道,吸附着濃郁的肉香與清甜的白菜味,每一口都仿佛能驅散深秋的寒意,帶來滿滿的溫暖與慰藉。我迫不及待地每樣菜都嘗了嘗,又扒拉一大口米飯,忍不住誇贊:“海天啊,你這廚藝,與你伯母相較也不遑多讓啊!”婉清則對那碗白菜豬肉炖粉條情有獨鐘,接連喝了好幾口湯,又夾起一大筷子菜慢慢咀嚼、細細品味,随後滿臉驚喜地對海天說道:“海天啊,我可聽說南方人從來不吃炖菜,可我看你這白菜豬肉炖粉條做得太地道了,這哪裡是南方娃做的菜,分明就是地地道道北方大廚的傑作。”

海天謙遜地笑了笑:“我這手藝那敢稱得上大廚?不過我父母學的第一道北方菜就是白菜豬肉炖粉條。據我那北方的伯伯講,沒吃過白菜豬肉炖粉條,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北方人。南方的大白菜和北方的雖在外形上有些許差異,味道卻差不多。後來每當我家做這道菜時,香味能飄滿整條小巷,左鄰右舍都會被吸引,紛紛來問。後來還真有兩戶人家跟着學會了,也開始做起炖菜。所以說南方人絕對不吃炖菜,這說法太過片面,但凡真正的美味佳肴,任誰都難以抵擋它的魅力。”

我微微搖了搖頭:“白菜豬肉炖粉條哪裡算得上名菜?隻不過是北方一道最普通的家常菜罷了。好吃不好吃,主要看掌勺者的手藝高下。由此看來你父母和你是盡得你那位北方伯伯的真傳啊!往後三個月啊,我和你伯母可就等着享口福喽!”

午飯後,我把三把鑰匙遞給海天,分别是大門鑰匙、自行車鑰匙,還有一把能開書房裡某個不顯眼的抽屜的鑰匙。我當着他的面打開那個抽屜,指着滿滿一抽屜的鈔票說道:“家裡平常過日子要用的現金都在這兒了。你要用錢的話,随便從這裡拿,拿多少都行,我和你伯母對你絕對放心。不過有個要求,家裡的花銷隻能從這兒出,千萬别動你自己兜裡的錢,一分錢都不行。不然的話,我和你伯母甯可餓着,也不好意思再讓你下廚做飯了。”

海天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動容之色。他鄭重地接過鑰匙,随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從那一天起,竹吟居這座曆經三代傳承的祖宅之中,便多了海天那進進出出的高大身形。每天晚上,他總會來到我們的卧室,與婉清一同商議次日的菜譜。待晨曦微露,他便早早起身,先将整個庭院清掃得一塵不染,繼而騎着單車前往未名湖晨跑,然後直奔早市,把一天所需的食材買回來。用過早飯,他便依據課表,騎着車奔赴課堂。若我有課或需前往五院辦事,他也會用自行車載我一程。他騎車極為平穩,我坐在後座上,攬住他的腰,将身體靠在他那溫熱的後背之上,心中總會湧起一股莫名的安心與暖意。若是沒課,無論他還是我,都會盡量留在竹吟居陪伴婉清。他不再去圖書館和自習室,也不再去其他系蹭課。即便急需某本書,他也隻是匆匆前往圖書館将書借回,而後便徑直歸家閱讀,絕不在圖書館多作一秒的停留。如果我不在家,他會留在婉清身邊,就在那張飯桌上看書或溫習功課,有時也陪婉清聊聊天。其實不論他是否言語,隻要他在身邊,婉清便會滿心歡喜。她會以慈愛目光久久凝視海天學習的背影,仿若一位母親,欣慰地看着自己勤奮苦讀的孩子。待到我回到家裡,海天就會懂事地回到自己的西廂房,把空間留給我們老兩口。而需要他搭把手的時候,隻要開門喊上一聲,他會立刻放下手中諸事飛奔而來。我不久便發覺,他照料病人極富經驗,無論遇到什麼難題都能從容化解,舉手投足皆妥帖周全。有一次,婉清甚至當着我與海天的面笑着說:“海天照顧我,可比你這老頭子貼心多了。”

對于這樣直言不諱的褒貶,我并未感到絲毫不自在。海天卻唯恐我陷入尴尬境地,趕緊接過話頭說:“伯母此言差矣。我不過是比蘇伯伯年輕一些,體力稍勝一籌罷了。以前在家裡時,祖父生病都由我來照顧。祖父生命最後兩年不能行走,每天晚上也是我來陪伴和照料他,放了假更是整天和他在一起,慢慢地也就積累出一些經驗來。現在也就靠着那些經驗來照顧伯母,論及貼心程度,怎比得上蘇伯伯與您二十餘載的相濡以沫?”

我聽後不禁暗暗點頭。他曾向我提及,他的祖父于前年離世,祖父生命的最後兩年,算來也是他初三與高一的時期。那時學業壓力那般沉重,他卻依然能夠全心全意地照料一位年近百歲的老人。這般孝心,着實難能可貴。

而每到一日三餐之時,海天便在廚房中大展身手,其廚藝竟如他的成績和球藝一般令人贊歎。他的刀工堪稱一絕,處理食材時,切菜切肉動作娴熟流暢,刀落之處,盡顯精湛技藝。即便是面對雞鴨魚蝦這類處理起來較為複雜的食材,他也能遊刃有餘,每一種都處理得恰到好處。身為南方人的他,的确最開始隻會做那幾道他家裡常做的北方菜。但他勤奮好學且善于思考,遇到不會做的菜肴即向婉清請教,在腦子裡琢磨一番後便下廚嘗試,做出的北方菜,味道竟出奇的純正地道,絲毫不見南方人烹制北方菜時的生澀。随着時間推移,他掌握的北方菜品種越來越豐富,到後來竟開始嘗試北方的面食,諸如餃子、包子、面條、饅頭、花卷、鍋貼等,他也都能做得有模有樣,口感極佳。得到我們的大力稱贊後,海天愈發自信,竟開始嘗試為我們做幾道自己拿手的南方菜。對于那些他認為北方人容易接受或會喜愛的南方菜,便依循傳統做法,原汁原味地呈現出來;而對于那些北方人可能不太習慣的南方菜,他則巧妙地融合北方口味加以改良。經他創新後的菜肴,别具匠心,南北風味相得益彰,常常得到我和婉清的一緻稱贊。婉清甚至感慨道:“海天啊,就沖你這廚藝,再加上你那股子愛琢磨、能悟透的勁兒,當個頂尖兒的大廚都不在話下。甭管是在南方還是北方的餐飲地界兒,一準兒都能吃得開!”

北風吹散了海棠最後的殘葉,小院外的竹林也泛起了點點枯黃,北京的寒冬,已然在深秋之後緊鑼密鼓地登場。然而,竹吟居卻因海天的踏入,宛如死寂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煥發出盎然生機與融融暖意。

以往的冬天,因為沒有孩子的歡聲笑語相伴,盡管有着偌大的院子和七間房屋,我們老兩口卻如兩隻寒鴉一般,甯願躲在書房或者卧室角落裡,靠着書本取暖,傍着暖爐驅寒,在寂寞中熬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寒冬。而如今,每當聽到海天那充滿活力的開門聲,還有他把自行車推進院子裡發出的輕微碰撞聲,以及那聲熱情洋溢的“伯伯、伯母,我回來了!”我們就會心中一暖,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笑容。每當聽到他在廚房裡炒菜時鍋鏟與鐵鍋碰撞的歡快聲音,聞到廚房飄出的誘人香味兒,我們會不自覺地放下手中之事,滿心滿眼都是溫馨與期待。每當他輕輕挑起卧室的簾子,端進一道道的菜肴,故意拉長聲音笑着對我們說:“伯伯,伯母,開飯了!”那一刻,幸福和滿足感在心底油然而生。而當他在飯桌上與我們說說笑笑,分享着校園趣事、暢聊世間百态的時候,我們又會感到生活是如此的充實有趣。我們會和他一起說一起笑,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仿佛真正的一家三口一般其樂融融。甚至他在院子中那輕快有力的腳步聲,西廂房中他印在窗簾上的捧卷閱讀、伏案寫作的身影,都能讓我們心裡踏實又欣慰。有時婉清會隔着窗戶喊上一兩聲,提醒海天多穿件衣服、把爐子燒熱點或者夜間注意把被子蓋好之類的瑣事。海天總是朗聲回答:“伯母,放心吧。這裡有暖氣還有爐子,比我們江南冬天的取暖好多了!我一點兒都不冷!”這樣的一問一答,也讓我們感到一種被需要的溫暖與幸福。

就這樣,海天宛如一輪驕陽,不斷散發着的熱量,為冬日冷清寂寥的竹吟居帶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為我們老兩口帶來了夢寐以求的天倫之光,讓我們在這凜冽的寒冬裡,真切地觸摸到了家的溫暖與幸福,仿佛置身于春日的繁花盛景之中,沉醉不知歸路。

可是,我們卻深知,待春和景明之時,海天便要告别竹吟居,返回他的宿舍。每念及此,我與婉清心中便會湧起濃重的失落與惆怅,仿若眼前的美好不過是一一種幻境,當它消散時,我們面對的,依然是一片空茫。一次,婉清竟帶着一絲期許,可憐巴巴地對我說道:“老頭子,您說我這腳傷要是好得慢着點兒,海天是不是就能跟咱多待會兒啦?”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倆正坐在卧室的飯桌前,等着吃晚飯。隔壁廚房裡飄散出一陣陣誘人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婉清倚在床頭,後背舒舒服服地靠在海天精心鋪墊的軟枕上,手裡捧着暖乎乎的茉莉花茶。那是海天在她剛出院時,特意跑到同仁堂為她買的,說這茶可以疏肝理氣、活血散瘀,幫助骨折患者痊愈,每天上午下午都要給婉清泡上一壺。我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手裡捧着一卷書,卻一個字也沒讀進去。“胡說些什麼?”我抛下書卷,站起來用手指替她梳理着略有些散亂的頭發,“大家都盼着你早日痊愈!你難道想一輩子躺在床上、坐在輪椅上?還是打算讓海天伺候你一輩子?”

婉清發出一聲幽幽的長歎:“我也知道這孩子這些日子累得夠嗆。可這人啊,有時就是奇怪!剛骨折那會兒啊,我疼得要命,恨不得這骨頭立刻就長好了。可海天天天在這兒陪着咱,跟咱倆一塊兒吃一塊兒住,成天變着花樣兒給咱做好吃的。我這一天到晚瞅着他啊,嘿,腳都不怎麼疼了!我就覺着這一家三口的日子怎麼這麼好哇!真想就這麼一直過下去,美美地過上一輩子。可我心裡明白,隻要我這腳一好啊,他立馬就得回宿舍去。所以我呀,竟私下裡盼着這腳好得慢着點兒,哪怕好不了也無所謂。老頭子,不怕您笑話,有時候我這腳稍微疼那麼兩下子,我心裡頭還偷着樂呢,您說我這都啥毛病啊?”她愣愣地望着茶杯上氤氲的水汽,目光漸漸迷離。

我也輕輕歎了口氣,心裡覺得某個角落在發酸發脹。我慢慢挨着婉清坐下,用手攬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柔聲說:“誰不是這樣啊!你說咱倆,抛棄二十多年的老習慣,把散步改到了早晨,那時無非就是想每天能見上海天一面罷了。後來處得久了,就盼着他能來咱竹吟居坐坐就好,最奢侈的願望,也就盼着他能入我門下,成為我的學生。可這一來二去,關系越來越親,感情越來越深,腦子裡冒出來的想法也越來越繁雜,那患得患失的感覺也越來越濃重。其實仔細想想,如今的這般情形,相較于咱們最初所期盼的,豈不是要好上太多了嗎?咱們就好好把握眼前的一切,實心實意地與海天相處,不去思量往後的日子。說不定啊,未來的歲月會比現在還要美滿順遂呢。”

“真的嗎?”婉清仰起頭來,孩子一樣地看着我,聲音中卻藏着一絲隐憂,“我就怕盼着盼着,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怎麼會呢?”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說,“記得咱倆年輕那會兒,你教給我一句法語:Toute la sagesse humaine sera contenue dans ces deux mots: espérer et attendre!(人類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這兩個詞中:希望和等待!)這是你教給我的唯一一句法語。可就是這句話,陪着咱們挺過了數不清的大風大浪,度過了那麼多難熬的日子。現在啊,咱們還是像以前一樣,緊緊抓住希望,耐心地等下去。就算到最後什麼都沒等到,可隻要希望還在,心裡就總有盼頭,不是嗎?”

婉清的眼角漸漸泛起水光。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手裡那杯茶握得更緊了,似乎想要牢牢抓住那最後一絲溫暖。我下意識地把她攬得更緊,讓她半個身子都依偎在我的懷中,用身體傳遞給她更多的慰藉和力量。

廚房裡炒菜的聲音漸漸停歇,飯菜的香味兒卻更加濃郁,仿佛空氣裡都彌漫着家的味道。片刻後,門簾輕挑,海天穩穩地端着一個大托盤走了進來。看到我們相依的樣子,他嘴角浮起一抹深深的笑意。然後,他把托盤輕輕地放在飯桌上,然後擡起頭,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清了清嗓子,用那種故意拖長了的聲音,調皮而親昵地喊道:“爸!媽!開——飯——了——”

“啪”的一聲,婉清手中的茶杯瞬間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她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抖動着,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中瞬間盈滿了淚水,整個身軀都在我的懷裡劇烈戰栗,像一片狂風暴雨中顫抖的樹葉。我的心中也頓時掀起了海嘯般的驚濤駭浪,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聲呼喚中天翻地覆。這是我們五十年人生中聽到的第一聲爸媽!是我們等待了二十多年卻求之不得的呼喚!是我們深埋于心底,卻時刻灼燒着我們的最隐秘最強烈的期待!是夢中聽到過無數次,醒來猶在耳邊卻永遠抓不住的聲音!如今,卻由我們最喜愛的孩子,就那麼自自然然地叫出來,清清楚楚地在我耳邊響起!刹那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不受控制地流了滿臉。心中洶湧澎湃的激情一浪高過一浪,卻隻能在胸膛裡沖撞、激蕩,無處宣洩。

海天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貫沉穩的面龐第一次漲的通紅,眼中閃過幾許慌亂、狼狽與不知所措。“對……對不起!”他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似乎已經羞愧得無地自容,“我……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隻是剛才瞧見這般溫馨的場景,内心一陣觸動,便……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我向您二位發誓,絕不是故意要刺激你們,真的不是……”

“孩子!”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嗓音裡滿滿都是難以壓抑的顫栗,“就這樣繼續叫下去吧!好嗎?你是世界上第一個叫我們爸爸媽媽的人,你,不應該是我們的孩子嗎?”

話一出口,我頓感如釋重負,卻又瞬間仿若置身于懸于千鈞一發的鋼絲之上,這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最隐秘的期待,如今終于被我一語道破,激動與忐忑就在那一刻糾纏在一起,在血脈裡洶湧奔騰。我清晰地感到自己每一根神經都緊繃着,既滿懷期待地渴望着他的回應,又害怕會被無情拒絕。我的手心全是汗水,喉嚨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似乎那一刻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隻能抹一把縱橫在臉上的老淚,然後死死地盯着海天,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錯過他哪怕一絲表情的變化。懷中的婉清也似乎僵在了那裡,那眼神中滿是熾熱的渴望與極緻的緊張,眼眶裡還噙着未幹的淚花,卻好似渾然不覺,嘴唇劇烈地顫抖着,幾次欲言又止,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咯咯”聲,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扼住,隻能把對海天的深切期盼,以及多年來對成為母親的強烈渴望,全部毫無保留地寫在微微扭曲的臉上,融在那雙睜得快要爆裂的眼睛裡。

海天終于擡起頭來。他怔怔地望着我們,臉上的紅潮一點點褪去,眼中的慌亂、羞愧與狼狽,漸漸被一種嶄新的感動所取代。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着,深邃的眼眸裡藏着一絲難以覺察的沉思之色,恰似幽暗中悄然點亮的兩顆火種,隐隐蘊含着無盡的力量。然後,他的眼珠開始微微轉動,像是在精心翻閱一本記錄着往昔歲月的相冊,梳理那些點點滴滴的往事和内心那份悄然滋生卻一直沒被察覺的情感。每一次轉動,眼底那兩顆微弱的“火種”就亮一點,眼眸也随之濕一分。漸漸的,他眼眶中積蓄的淚越來越多,那深邃的眼眸卻愈發澄澈明朗。終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着堅定的腳步走到我們面前,俯下身,張開有力的臂膀,把我和婉清緊緊摟在懷裡,在我們耳畔,帶着滿滿的赤誠、敬愛、感動與依戀,顫抖着,卻是無比堅定而熱烈地喊出那句我們渴盼已久的稱呼:“爸!媽!”

“好孩子!”

“好兒子!”

這聲熱忱的,發自肺腑的呼喚,瞬間卸去了長久壓在我們心中的沉甸甸的重擔。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情感就在那一刻噴薄而出。我和婉清幾乎同時緊緊抱住了海天,毫不掩飾地失聲痛哭。那哭聲,盡情宣洩着我們長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刻骨銘心的痛苦,卻也渲染着從心裡滋生的無盡的喜悅與幸福。海天高大的身軀也微微顫抖着,淚水悄悄地滴在我的脖頸上。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海天在流淚。盡管沒有親眼看見,但那溫熱的淚水,如汩汩的清泉,滋潤了我那因情感缺失而荒蕪的一角心田。幹涸的溝壑漸漸被填滿,荒蕪的沙地開始有了生機,嫩綠的希望之芽在悄然萌發,曾經的孤寂與凄涼被溫暖的親情光輝所取代,心中那片親情的荒漠,終于迎來了繁花似錦的春天。

窗外,夜色不知何時悄然降臨,黑暗似洶湧的潮水,迅速将屋子的每一寸空間吞噬。然而,緊緊相擁的我們仨,卻沉浸在這别樣的靜谧與溫暖之中,全然沒有開燈的念頭。我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光明與敞亮,仿若春日裡最為湛藍的那片天空,洋洋灑灑地鋪滿了最為明媚燦爛的陽光。那金色的光線将心中的每一處角落都徹底照亮,不留一絲陰霾的餘地,隻餘無盡的溫暖與希望在其間悠悠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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