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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番外:蘇文(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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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突然響起了開門聲,緊接着是那熟悉又輕快的腳步聲。“是師母!”如晉竟比我先反應過來,整個人瞬間從椅子上彈起,幾步便跨到了門外。他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沖着門口那個正拎着一大網兜海蟹和一大籃子菜、四處張望的身影,熱情又熟稔地大聲喊道:“師母,好久不見,您一切都好啊!”

婉清的目光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瞬間鎖定在如晉身上,整個人猛地一僵,手中裝滿海蟹的網兜和沉甸甸的菜籃子險些滑落。短暫的愣神後,驚喜如絢爛的煙花在她眼眸中轟然綻放,整張臉都被喜悅點亮。她随手将網兜和菜籃子往腳邊一放,幾乎是小跑着奔了過來,嘴裡還念念有詞:“我的天呐,真的是如晉這小子!” 眨眼間,她已站到如晉面前,雙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眼角的細紋裡都藏着止不住的歡喜:“你個臭小子,五年沒見,連封信都舍不得多寫幾封,今天倒好,一聲不吭就冒出來了!這可是天大的驚喜啊!快讓我好好看看!”她笑着打量如晉,笑聲清脆爽朗,帶着十足的熱絡勁兒:“念瑤最近咋樣?還有風兒,你們走的時候她才剛會翻身,時間過得可真快,現在該上幼兒園大班了吧?”

“好!都好!”如晉眼中笑意盈盈,邊說邊輕輕擺了擺手,臉上洋溢着溫情與懷念:“念瑤時常念叨您幫她帶孩子那陣子的事兒,總說要是沒您幫忙,她真不知如何是好。”說着,他爽朗地笑出了聲,眼中滿是寵溺:“風兒已經上學了,小學一年級。這孩子調皮得很,一刻都閑不下來,一點沒有我和念瑤的穩重勁兒。不過我瞅着倒有幾分像師母那風風火火的性格。我和念瑤還開玩笑,說這真應了老人那句話,誰最先帶娃,這娃就最像誰,您這帶娃風格,都影響到下一代啦!”

一句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婉清笑得眼睛眯成了縫,邊笑邊輕輕拍了下如晉的胳膊,說道:“哎喲,這麼小就上學了。如晉,你該不會想讓女兒像你一樣,十五歲就上北大吧!”

如晉趕忙笑着連連擺手:“哪能呢!是這孩子自己天天吵着要去,攔都攔不住。”話鋒一轉,他的神色多了幾分關切,目光在婉清身上細細打量:“師母,您身體一向可好?蘇老師年初來信,說您腳踝骨折,我一直記挂着。瞧您剛才這一路小跑,身手敏捷,想必早就痊愈了吧!”

“那點小傷,早就好利索了!”婉清滿不在乎地一揮手,臉上洋溢着輕松的笑容,眼中閃爍着活力的光芒,“你瞧,暑假我們一家三口還跑去一個小島上住了整整一個月呢。又是趕路又是折騰的,長途跋涉那麼久,我這腿腳也沒掉鍊子不是?”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對我說:“老頭子,海天今兒上午就一節課吧!眼瞅着時間也差不多了,他也該回來了。”

話音還沒落,門外就傳來自行車碾過碎石子路的“嘎吱”聲,随後是清脆的開門聲,以及自行車與門檻那幾乎微不可聞的輕撞聲。伴随着那聲親親熱熱的“爸!媽!我回來了!”,海天高大的身影邁過門檻,走進了小院。他如往常一樣,目光随意地掃過熟悉的小院,可當視線落在如晉身上時,他一下子怔住了,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驚訝,仿佛在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院裡,看到了從天而降的珍寶。緊接着,他的眼神迅速轉為思索和研判,眉頭輕皺,上上下下打量着如晉,似乎在腦海中努力搜索着與之匹配的記憶。幾秒鐘後,他的眼睛猛地一亮,驚喜瞬間點亮了他的面容。“秦老師?”他帶着幾分不确定,試探着喊了一聲,随後又迅速看向我,眼中滿是求證的意味,“爸,我沒認錯吧!”見我含笑着點了點頭,他興奮得滿臉通紅,直接把自行車往門口一扔,大步流星地沖到如晉面前,一把抓住如晉的手,用力地握着,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哎呀,秦老師,您可是我爸幾乎天天挂在嘴邊的人啊!總聽他念叨您,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一直盼着能見您一面,沒想到今天居然夢想成真了!這真是喜從天降啊!”

“章!海!天!是吧!”如晉伸出另一隻手,在空中輕點着,一字一頓,聲音裡帶着融融笑意,那雙精明銳利的眼睛卻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海天的面孔,目光中滿是審慎的打量。可奇怪的是,這目光裡的研判,非但沒有半分淩厲,反倒如春風拂面,裹挾着融融暖意與親切。那感覺,就像一位疼愛晚輩的長輩,滿心關切地審視着自家孩子,關懷與慈愛幾乎要溢出來,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他就這般凝視着海天,細細打量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笑意愈發溫和燦爛,笑容裡藏着深深的欣慰與認可。最後,他的目光在海天深邃明亮的眼睛上停駐,像是要将對方的靈魂都看透。片刻後,他終于爆發出一陣爽朗歡快的大笑,聲音裡滿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哎呀呀,你的大名,我在武大都有所耳聞!難怪何老師把你好一通誇,今日一見,果真是一表人才!不過,我倒好奇,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咱倆之前可從未謀面啊!”

海天眼中閃爍着興奮與熱情,連珠炮似的說道:“我們家相冊裡有好幾張您的照片,我爸總拿出來翻看,翻得次數多了,我感覺都快把照片印在腦子裡了。還有您的那些著作,我也讀了不少,裡面也有您的照片,那一身儒雅高貴的書卷氣,一看就錯不了。”

“這小子,眼睛可不是一般的厲害!”我在一旁忍不住插言,“如晉,你信不信,他報道的那一天,我倆第一次見面,他就憑着我著作上的照片,一眼把我給認出來了。”

“你那個時候就讀過蘇老師的著作?”如晉瞬間瞪大了眼睛。

“不止讀過我爸的著作,也讀過您的著作。”海天臉上挂着謙遜的笑容,眼神裡透着藏不住的敬仰,“您對唐詩的解讀,簡直讓人拍案叫絕。特别是把中國古典詩歌和外國詩歌放在一起比較分析的時候,那獨特的視角,新穎又大膽,就像給我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每一個觀點都闡述得條理分明,深入淺出,我母親看了都愛不釋手,直誇受益匪淺。祖父也常念叨,研究唐詩的學者多如繁星,可像您這樣能把其中精髓挖掘得如此深刻、把複雜的詩歌内涵講解得如此清晰易懂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如晉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鼓起,眼神裡滿是驚歎與感慨:“這麼小的年紀,居然就開始鑽研如此深奧的學術著作。這水平,也隻有……”話說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把後半截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在一旁瞧着,忍不住調侃道:“如晉,沒想到你也會對年齡感到驚訝?想當年你十五歲就考上北大,在海天這個歲數,都已經開始寫畢業論文了。對你們這些天才而言,年齡從來都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尺。不瞞你說,海天十歲的時候,就捧着我那本關于竹林七賢的著作,一個字一個字認真讀給他年邁的祖父聽。海天,要是我沒猜錯,那時你祖父不僅買了我的書,如晉的著作他也沒落下吧?”

海天點了點頭:“沒錯。我記得秦老師的那本著作叫《從詩畫共生看王維藝術境界的多維構建》。這本書别說我和祖父看得入迷,就連我父親也被深深吸引住了,一頭紮進去,廢寝忘食地琢磨了好長時間。他從您的文字中獲得無數靈感,精心創作了一整套描繪王維詩歌意境的繪畫作品。沒想到,這些作品在姑蘇區的專題畫展上大放異彩,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大家都被父親筆下展現出的王維詩歌世界所震撼。不少語文老師還專門跑來,借父親的畫作當作教學挂圖,以便在課堂上給學生們生動地講解王維的詩歌,讓更多人感受到了王維詩畫的獨特魅力。”

如晉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鎖在海天身上,那眼神裡的驚愕與震動幾乎要溢出來。憑我對他多年的了解,我深知,他絲毫沒有為海天話語中對他著作的誇贊而心生得意。讓他驚訝的,是海天年僅十歲就能沉浸在學術著作裡,汲取知識養分的那份早慧;是海天口中描繪出的原生家庭那濃厚的文化底蘊和藝術氛圍,每一個細節都透露着不凡;而且,在交談過程中,海天對原生家庭毫不避諱,講述起來坦誠而又自然,提及兩對父母時,稱呼轉換得毫無滞礙,就像在談論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話題,這份從容與坦率,更是讓如晉深感意外。這種種驚訝凝聚而成的震動,如潮水般湧來,讓他那張平日裡沉穩得如同深潭的臉,此刻滿是掩飾不住的動容,雙眼越睜越大,仿佛要将眼前這個充滿驚喜的年輕人重新認識一遍。“天哪!”良久,他才從齒間吐出一聲低低的歎息,聲音裡裹挾着無盡的感慨,“現在我徹徹底底明白了,何老師對你的誇贊,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如晉,你要是和海天相處久了就知道,老何那一套誇贊,哪怕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根本不足以形容這孩子的好!”婉清臉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容,又開啟了對兒子毫無底線的誇贊模式。說完,她親昵地轉向海天,眼裡滿是溫柔,輕聲吩咐道:“兒子,幫媽把那兜螃蟹和菜籃子拎到廚房去。今天咱娘倆一起下廚,好好做一桌豐盛的菜,咱們一家人加上如晉,熱熱鬧鬧地過個節!”

海天的目光順着婉清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地上那被擱置許久、無人問津的網兜和菜籃子。“媽,你真買海蟹了?”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一個箭步沖過去,一把拎起那兜海蟹,歪着頭左看右看,臉上寫滿了驚喜,笑嘻嘻地說道:“哇,瞧瞧這螃蟹,又大又肥,今天可真是有口福啦!”

聽到海天那滿是歡喜的聲音,婉清臉上瞬間笑開了花,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愉悅的色彩。她佯裝嫌棄地努了努嘴,擡手輕輕戳了下海天的腦門:“瞧你這點出息,就惦記着吃,饞貓轉世似的。這螃蟹可是我特意為如晉準備的,可不是專門給你的,你呀,就是跟着蹭個熱鬧。”說着,她親昵地攬過海天的肩膀,輕輕拍了拍,“行啦,趕緊跟我做飯去,别在這兒傻樂了。”言罷,她帶着不容拒絕的勁兒,拉着海天就往廚房走,那眉眼間的寵溺卻怎麼也藏不住,眼神裡滿滿的都是對兒子的疼愛。

“哎,可千萬别這麼說。”如晉趕忙擺擺手,滿臉笑意地看向海天,“海天啊,今兒我剛進門,你爸就跟我念叨了,你媽為了買這海蟹,一大早特意跑去西直門海鮮市場,那時她還不知道我要來這裡呢。所以啊,這一兜螃蟹,每一隻裡藏着的都是沉甸甸的母愛。我分明是跟着你這個寶貝兒子沾光,才有機會品嘗到這份滿含深情的美味啊。”

海天眼中閃爍着溫潤的光芒,手不自覺攥緊那兜海蟹,唇邊露出一抹既腼腆又幸福的笑容。“秦老師,”他晃了晃手中的網兜,“我媽要是早知道您要來,指定還要挑更肥更大的螃蟹呢!”說完,他轉頭看向婉清,眼神裡漾滿了眷戀與感激。接着,他蹲下身子,雙手穩穩地拎起地上的菜籃子,站起身,朝婉清靠近一步,笑着說:“媽,咱們走吧。” 随後,他便和婉清并肩往廚房走去,背影裡都透着溫馨與甜蜜。

如晉的目光緊緊追随着母子二人的背影,眼神中滿是感動,直至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後。随後,他緩緩轉過頭來,眼中閃爍着好奇的光芒,向我問道:“蘇老師,海天居然還會下廚做菜?”

我臉上帶着自豪的笑意,眉飛色舞地講道:“沒錯,他和你一樣,燒得一手好菜,那廚藝水平,絕對不低于你師母,等會兒你一嘗便知。”我頓了頓,語氣中添了幾分感慨,“豈止是做飯,但凡家裡的家務活,就沒有他幹不了的。你師母腳踝骨折的那三個月,家裡大大小小的家務都落在他一個人肩上,可把這孩子累得不輕!也就是在那段日子裡,他徹徹底底融入了我們這個家。”說着,我擡手親切地拍了拍如晉的肩膀:“走,咱們一起去書房,我好好給你講講我們和海天之間這段奇妙的緣分。”

來到書房,又泡上一壺茶,我開始把我們老兩口與海天相識、相知、相交、相融、相認直到現在朝夕相伴的整個過程,詳詳細細地講給如晉聽。如晉坐在我對面,整個人都沉浸在我講述的故事裡。他上身微微前傾,膝蓋不自覺地湊近,雙手交疊在膝頭,目光始終牢牢鎖定在我臉上,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我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無比珍貴的寶藏。當我講到在那個秋雨綿綿的清晨,海天用溫暖的懷抱擁抱着我,讓我心中那因父母罹難而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淚水與痛苦得以釋放時,他原本緊繃的身體瞬間松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陪着我放下了一塊壓在心頭多年的巨石。提及呂曉明等人出于嫉妒,對海天進行惡意揣測、诽謗和誣陷,甚至将我和婉清也牽扯其中時,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原本溫和的目光中燃起熊熊怒火,雙手下意識地攥緊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看得出他内心的憤怒正在翻湧。而當故事進展到海天終于喊出那一聲“爸媽”,我們一家三口相擁而泣的感人時刻,如晉的眼眶瞬間紅透,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裡打轉,他微微仰起頭,試圖不讓淚水落下,嘴角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擡手輕輕拭去眼角溢出的淚花。随着我分享那些日常相處中,我們之間親昵溫馨的互動畫面,他的臉上漸漸綻放出由衷的喜悅,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最後忍不住和我一起開懷大笑,爽朗的笑聲在書房裡久久回蕩。

當我終于結束這長長的講述,如晉忍不住端起手中的茶一飲而盡。茶已經涼透,但他那神情,卻宛如飲下一杯絕世佳釀般暢快。他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眼中閃爍着激動的光芒,雙手在空中揮舞了一下,提高音量說道:“蘇老師,聽您這一番話,我這心裡的石頭可算是徹徹底底落了地!這緣分簡直是老天特意安排的啊!你們老兩口苦等了二十多年,終于迎來這麼一個優秀又貼心的好兒子!哎呀,我這五年都沒像今天這麼開心過!”他猛地站起身來,興奮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堅定有力,臉上的笑意如同春日盛開的繁花,仿佛要把滿心的喜悅都揮灑出來。

目睹如晉這般喜形于色,一股熱流湧上我的心頭,眼眶也不自覺微微濕潤。海天融入我們的家庭後,身邊不乏真心祝福的親友和同事,但這感同身受般發自肺腑的喜悅與共鳴,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如晉一人而已。這并非簡單的師生情或者友情,而是曆經歲月沉澱,镌刻在靈魂深處的羁絆。它從二十多年的肝膽相照中滋生,在無數個日夜的相互扶持裡發酵。有這樣的摯友,是我人生的莫大幸事。它讓我感動之餘,更覺歲月溫柔以待,往昔的每一分付出,都化作此刻的滿心歡喜。

院子裡傳來婉清的喊聲:“老頭子,如晉,飯都做好啦,你倆麻溜兒地過來吃,可千萬别等菜都放涼咯!”沒等我開口,如晉就朗聲答道:“知道了,師母!我和蘇老師這就過去!”說完,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走,蘇老師,這天大的喜事兒,必須好好喝一杯!”

一邁進廚房,一股濃郁的飯菜香撲鼻而來。餐桌上早已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菜肴。婉清滿臉笑意,一邊忙不疊地招呼我們坐下,一邊熱絡地跟如晉唠着嗑:“這事先也不知道你要來,沒來得及做啥特别的準備,這些啊,都是我們重陽節過節備下的食材,就是分量比平常多了些。師母我心裡清楚,你還是偏愛咱北方菜的口味,不過在南方待了整整五年,多少也适應了那邊的飲食不是?所以我特意讓海天做了三四道南方特色菜,都是他的拿手好菜。尤其是這道碧螺蝦仁,我和你蘇老師都特别愛吃,一來二去,都成了我們家的招牌菜了,但凡過節或者家裡來客人,這道菜必定是餐桌上的‘常客’!”

海天把一壺泡好的熱茶放到如晉身邊,又遞給他一個白瓷茶杯:“秦老師,聽我媽講,您在竹吟居的時候,不管忙什麼,身旁總是少不了一杯熱茶相伴。我琢磨着,咱們今兒餐桌上有螃蟹,還有些油膩的菜品,就特意給您泡了一壺正山小種。這茶性子溫潤,不僅能中和螃蟹的寒氣,其花果香還可以提升蟹的鮮甜,吃多了油膩食物,喝上幾口,也能解解膩。我不太清楚這茶合不合您口味,要是您覺得喝着不習慣,您盡管吱聲,我再給您換一壺别的。”

如晉含着笑接過茶杯,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輕晃了晃,熱氣裹挾着茶香袅袅升騰。他擡眸看向海天,眼中滿是親切與贊賞:“哎呀,可别忙活了,在這竹吟居,哪怕最普通的茶葉,泡出來都是難得的上品。海天,跟着你爸媽生活,是不是喝茶都開始講究上了?”

海天微微仰頭,眼中滿是敬佩與自豪:“可不是,秦老師,我爸媽啊,做學問嚴謹,過日子用心,為人處世更是真誠坦蕩,這才叫處處講究!我要學的還多着呢!”

一句話落下,衆人瞬間被引得開懷大笑。我邊笑邊對如晉說:“怎麼樣?我這兒子既聰明又貼心吧!”然後,我轉向海天,擡手輕輕點了點他的肩膀,眼中滿是笑意與回憶:“海天啊,你知道你秦老師在竹吟居為什麼身邊離不開茶嗎?那動蕩的十年,他心裡憋悶了太多的苦,又沒處說,不知不覺就沾上了吸煙的毛病,而且煙瘾越來越大。到現在,這習慣都還沒改掉。我估計這三年,在武大壓力那麼大,這煙瘾怕是越來越嚴重了。可在咱竹吟居啊,他是打死也不肯抽一口煙,甚至連煙和打火機都不往這裡帶。不信你現在就搜他的身,要是能找出這兩樣東西,我給你娘倆做一年的飯!”說到這兒,我自己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引得大家又是一陣輕笑。如晉還誇張地把上衣兩個口袋都翻了過來,果然空無一物。

我笑着向如晉擺了擺手,接着說道:“所以啊,每次煙瘾一犯,如晉隻能靠喝茶來解瘾。說來也怪,咱竹吟居老井的井水,泡出來的茶一喝下去,還真能壓住他的煙瘾,而同樣的茶葉,用别的水泡就幹脆不管用。我甚至跟如晉說過:‘把你拘在竹吟居中待個一年半載的,沒準還真能讓你把煙戒了。’”

如晉輕輕搖了搖頭,臉上帶着一抹溫和的笑意,目光緩緩掃過屋内的每一處角落,仿佛在與這熟悉的空間對話:“竹吟居内不許吸煙的規矩從蘇老師的祖父那輩傳下來,曆經三代,已然成了這裡的風骨。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破了這個先例啊!不過還好,這規矩裡沒說不許喝酒。我平日裡滴酒不沾,這幾年在工作上少不了請客吃飯,酒桌上别人怎麼勸,我都沒松過口。隻有碰上能掏心掏肺的人,我才願意小酌幾杯。我知道蘇老師和師母也是這樣,隻與知心人共飲。海天你……”見海天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如晉唇邊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既然如此,今天我就先反客為主,先敬大家一杯。”

說着,如晉伸手便要去拿桌上那杯散發着醇厚香氣的陳年竹葉青。海天反應迅速,搶先一步穩穩抓起酒瓶,恭恭敬敬地給每個人都斟滿了酒。如晉贊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動作優雅地端起酒杯,緩緩環視一周,目光深情而專注,依次落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仿佛要将此刻的場景深深烙印在心底。緊接着,他微微仰頭,動情地說:“我十五歲求學北大,從那時起便承蒙蘇老師和師母的諸多照拂。這些年,無論是學業上的諄諄教誨,還是生活裡的細緻關懷,樁樁件件,都讓我感恩至深,沒齒難忘。尤其是蘇老師,二十多年來,我們一路相互扶持,早已結下了超越師生的深厚情誼。所以,我的那些艱難與苦澀,蘇老師最能體會;蘇老師和師母多年來的遺憾,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在海天身上,眼神裡滿是欣慰與喜悅,“如今,海天與你們結下這難能可貴的緣分,看着你們一家人親密無間,蘇老師和師母多年的情感缺失終于得以填補,人生得以圓滿,我這心裡,實在是有說不出的高興。”言罷,他舉起酒杯,微微欠身,誠摯地說道:“所以,我在這裡敬你們一家三口一杯,願你們在往後的日子裡,永遠團團圓圓,相親相愛,幸福美滿!”

說完,如晉微微仰頭,喉結滾動,将杯中的陳年竹葉青一飲而盡,動作幹脆利落,一滴酒都未曾灑落。他放下酒杯,眼神中滿是真摯與熱忱。見狀,我們一家三口也迅速站起身,我端着酒杯,眼中淚光閃爍,率先與如晉碰杯,清脆的碰杯聲在屋内響起,仿佛是幸福的回響。婉清緊挨着我,臉上洋溢着溫暖的笑容,眼中滿是對這份情誼的珍視,她輕輕碰了碰如晉的酒杯,随後優雅地抿了一口酒。海天雙手端着酒杯,帶着年輕人的朝氣與謙遜,畢恭畢敬地和如晉碰杯,那認真的模樣仿佛在鄭重承諾要守護這份珍貴的情誼。碰杯後,他仰頭将杯中的酒飲下,臉上浮現出一抹因酒意和喜悅而泛起的紅暈。屋内流動着溫馨與歡樂的氣息,大家相視一笑,都深深體會到,這一杯酒,敬的不僅是此刻的相聚,更是二十多年來深厚情誼的沉澱與延續。

這場節日的聚會,就在清脆的碰杯聲中熱熱鬧鬧地拉開了序幕。大家圍坐一桌,開懷暢飲,盡情品味着桌上的美味佳肴。空氣中彌漫着飯菜的香氣,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海天坐在我身旁,手中拿着特質的工具,娴熟地幫我剔着螃蟹肉,動作輕快又利落,每一塊蟹肉都被完整地剔出,小心翼翼地放在碟子裡,整隻蟹剝好後再遞到我身邊。與此同時,他還不忘與如晉探讨有關唐詩的問題,眼中閃爍着求知的光芒。如晉也來了興緻,一邊品着酒,一邊興緻勃勃地回應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的話題愈發深入,從唐詩在不同曆史語境下的變體與詩學價值重估,到唐代詩人群體複雜的政治參與及其對詩歌創作的深層影響,再到唐詩中所蘊含的儒釋道思想交融現象及其哲學溯源,思維的火花在空氣中激烈碰撞。我也不時插入自己的見解,分享一些獨到的看法,氣氛愈發熱烈。

婉清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們,時不時給大家添茶倒酒。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放下手中的茶壺,眉飛色舞地講起海天在王佐良教授那場純英文講座上的事:“你們都不知道,那天海天把彭斯的詩歌與咱們的古詩《上邪》進行對比,那分析頭頭是道,有理有據。結果後來聽老蘇一說,我才知道,他這方式竟和如晉在斯坦福大學講學時的開場如出一轍,連得出的結論都幾乎一模一樣,我當時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如晉和海天都是一愣,随即,兩人同時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邊笑邊感歎這份相隔萬裡的奇妙巧合,都覺得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與默契。

如晉不禁長歎一聲,滿臉感慨地看着海天,眼中滿是欣賞與贊歎:“海天,我這下可算知道何老師為什麼說北大中文系的各路神仙都搶破腦袋要把你招緻門下。你要是在武大,我第一個把你搶到我手裡,誰攔着都不好使!”說到這兒,他像是突然來了興緻,眼睛一亮,興奮地提議道:“哎,海天,要不你幹脆跟我回武大讀上半年,讓我也過一過指導天才的瘾。正巧我這半年教大二的古代文學,我跟嚴主任說一說,這學分兩個學校就互相承認一下,估計沒啥問題。到時候你就住在我家裡,和這裡一樣,也給你單獨一個卧室和一間書房,武大校園也不比北大差哪兒去,硬件條件沒準更好,你完全可以……”話還沒說完,他突然瞥見婉清漸漸陰沉的臉色,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吐了吐舌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求饒:“得,師母您别動氣,就算我什麼也沒說好不好?”

婉清看着如晉那副誇張的模樣,不禁“撲哧”一聲樂出了聲,擡手輕輕擺了擺,嗔怪道:“行了,如晉,我就是跟誰動氣,也不能跟你動氣呀!海天不是不欣賞你,這孩子,就是打心底裡喜歡北大的氛圍。北大的硬件條件,相比武大可能确實遜色些,不過好在如今大師級的人物還比武大多幾個,學生整體素質也高些,就目前來說,他留在北大,對他的成長更有利。不過啊,如晉,要照你現在這勁頭幹下去,用優厚的待遇、優質的硬件條件,還有優良的學術風氣吸引人才,再過個十年八年,這格局可就說不定了。武大中文系在你的帶領下,未來肯定不可限量,到時候,沒準海天就該被吸引到你那兒教書去了!”

一句話讓餐桌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海天滿臉笑意,一邊将剝好的又一碟蟹肉輕輕推到我面前,一邊不住點頭,語氣裡滿是憧憬:“秦老師,我媽說得對!我先在北大踏踏實實地深造。等我爸媽一退休,我們一家三口就直奔武大找您去。到時候,我跟着您,一邊在學校教書,一邊接着鑽研學問,您再給我爸安排個合适的崗位,讓他還能大展身手,這樣一來,咱們既能天天見面,又能各得其所,豈不妙哉!”

如晉輕輕搖了搖頭:“北大曆經多年沉澱,積累下的深厚名望與底蘊,哪是我短短十年八年就能輕易撼動的?我不過是在自己能力範圍内,拼盡全力,讓武大中文系更靠近北大的水準罷了。海天要是打算投身教書和做學問這條路,還是留在北大更合适,我剛才隻是一時興起那麼一說罷了。不過,”他像是陡然想起什麼,眼睛刹那間亮了起來,興奮道,“我們武大的學生裡,可也有不少出類拔萃的人才。就說我教的這屆大二學生,裡頭有個孩子和海天一樣,也是蘇州人,說不定他倆以前還是同學呢!”

海天一下子來了興緻:“真的嗎?快說說,那個人是誰?沒準我們還真認識。”

“商采薇。”如晉輕輕吐出這個名字。

海天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微微睜大雙眼,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喃喃重複道:“采薇?”緊接着,他眼中閃過一抹了然,興緻勃勃地分享起來:“我知道她!她父親是蘇州大學中文系的副教授,也是研究古代文學的。他曾數次我家拜訪我的祖父,不過我和采薇卻從未謀面,她高中在楓橋中學,我在蘇中,我們不是一個學校。但她的名字,我可是早有耳聞。據說受家庭熏陶,她在古漢語和古文學方面出類拔萃。大家都說,她的水平,大概也就……”話說到這兒,海天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頓住,輕輕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眼中帶着點自我調侃的意味,抿了抿嘴,沒再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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