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不知發生了什麼,隻得皺眉攙扶起劉老漢,應道:“劉老伯不必如此,何事但說無妨。”
“我家小兒前一日走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音訊,可……可小老兒我不識字啊!隻求您告知我這絲帕上寫了什麼?”
元安接過絲帕,極為柔軟絲滑的手感讓他一怔,甚至有一絲溫熱的錯覺,帕子上隻有一句話:“童子暗侵歸他鄉,甲震坎滿三裡藏”。
他仔細看完後蹙眉道:“這話好像暗指尋人法子,但涉及卦象,我并不精通此術,柳兄倒是對此頗有造詣,老伯不如先進屋稍憩片刻,我去将柳兄尋來。”
劉老漢從沒聽說過柳二公子懂什麼卦象占蔔,但此事也别無他法,隻能千恩萬謝進了屋等着,不一會柳公子便跟着元安一同過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元長陵啊,人說春宵一刻千金,今晨你喚了我,不知你打算如何償了我這千金?”柳公子眉含笑意,有些慵懶地進了屋。
劉老漢差點沒反應過來,元安字長陵,可一般鄰裡哪兒會這麼叫他?更何況這話聽着有點怪,劉老漢縮着脖子沒敢細想,眼神裡滿是茫然與敬畏,他哪裡見過這樣的神仙人物?
走進來這人豐神秀姿,貴氣逼人,肩披一件黑緞銀絲流雲飛鶴大氅,腰系蟠螭白玉環,可偏偏這位柳公子鳳眼流波,不笑自含情,披散着頭發,半身胭脂酒氣,平添一番輕佻風流。
這柳公子家中行二,名折清,在三山鎮一直名聲不佳,可誰曾想是這樣位俊秀公子!
元安盯着衣衫不整的柳折清,笑道:“柳兄莫要取笑我了,若有這千金,我豈能不尋來婢子焚香沐浴,八擡大轎将柳兄請來?”
柳折清側身坐下,心念一轉,眉眼笑意盈盈地湊近元安:“婢子就不用了,倒是美人焚香沐浴相邀也不是不可。”
元安不理他的調笑,把他牢牢摁回椅子,半俯身把他敞開的衣衫系攏,然後才不慌不忙遞給柳折清一杯溫茶:“委屈柳兄粗茶一杯,聊解困意,尋人一事還得麻煩你。”
“不解風情啊。”柳折清盯着勒着自己喘不上氣的腰帶,搖搖頭狀似無奈地感歎到,又将茶水一飲而盡,慵懶之意終于散去半分。
他伸手拿過絲帕打量,神色晦暗不明,待看清了絲帕上的字迹,慢悠悠說道:“這倒也不難,後一句‘甲震坎滿三裡藏’說的便是往東邊走上三裡地,到了水邊人就在哪裡藏着”
随後接道:“可這前一句,歸他鄉……老頭兒,若無貴人相助,這孩子怕是兇多吉少了。”
劉老漢中了邪一般直愣愣呆在那裡,嘴裡反複念叨着兇多吉少四個字。
元安見狀替他接下柳折清遞過來了手帕,他也未曾料到柳折清會如此直白,皺眉勸解:“ 柳兄隻說兇多吉少,未嘗沒有一線生機,這孩子若是遇到貴人相助,定能夠平安無事,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人。”
劉老漢緩過神來,抹了把濁淚說道:“今日之事多謝兩位相助,小老兒先去尋人,若是能将小兒尋回,必帶他給恩公們叩幾個響頭。”
元安擺擺手也不多言,從牆上取下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弓,沖柳折清道:“我左右無事,不如與他一起去尋人,怕是會誤了飯點,今兒請柳兄獨酌幾杯。”
柳折清聞言把茶杯往桌上一摔,笑意漸淺:“你去?你去有什麼用?你倒是老好人,隻怕這事兒你攙合不起,這老頭兒惹了髒東西,兇得很,他倒是有幾分機緣求得生機,你就指不定了。”
兇?能有他兇嗎?瘋和尚曾經斷言他神魂兇戾,必将孤苦凄慘一生。元安深深地看了柳折清一眼,又取下牆壁上挂着的一把匕首插在腰側:“柳兄平日裡隻說什麼怪力亂神不足道也,學點卦象打發時間,原來是藏着掖着,真人不肯露相。”
涼風穿堂而過,柳折清發絲随風而動,他不笑的時候,狹長的眼眸則顯得有些幽深,近乎纏綿地低語:“神鬼之事怎麼能當真呢?隻不過是關心則亂,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柳兄真心我自然曉得。”元安感歎似應道,卻不把他的一番話放在心上,手握長弓一翻,斜挎在肩上:“不過我今日既然已知曉此事,便不能袖手旁觀,柳兄所言我記下了,必然多加小心,不會以身犯險。”
柳折清長眉一挑,鳳眼寒意漸生:“這可由不得你。”
元安看着氣勢淩人的柳折清,生出幾分戲谑之意:“柳兄好大的口氣,不如與我們同去,也讓我見識幾分柳兄的本事。“
“我身子弱吹不得河風,使不得,使不得。”柳折清聽聞此話,連忙擺了擺手,幹咳幾聲,虛弱地卧倒在椅子裡。
最後無奈搖搖頭,長歎一聲,從腰間取下了那隻白玉環,扔給元安,“你若執意要去,我也攔不住你這愚夫,這白玉有靈陪伴在我身邊好幾年,美人佩玉,希望這次能替你擋災。我知你不收我财帛,可這東西保你平安,此事了結你還我便是。”
元安聞言将玉環揣在胸口,拱手道:“若能平安歸來,定備薄酒向柳兄道謝。”随後攙扶着劉老漢向東邊尋人去。
柳折清注視着元安與劉老漢出門的背影,眼神漸冷,最後拾起一把油紙傘徑直出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