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覺得唇瓣發癢,這股癢意鑽到心底,仿若被羽毛輕掃,他不敢看柳折清的臉,借着這口氣,在水底終于抓住了一棵巨木,穩住了身形,借勢往上攀。
兩人不知在水底沉浮多久,直到柳折清度過來的氣息也變得稀少,元安耳朵嗡鳴,肺部憋得生疼,但他還沒有帶柳折清浮出水面,隻能憑最後一絲意識朝着向上的方向遊。
柳折清感覺頭頂微弱的光線,光影蕩漾,水似乎變淺了!他用蔓藤纏住巨木樹梢,借着拉力,“嘩啦”一聲終于探出頭,他剛想把元安也拽出來,突然僵住了。
哀帝懸空站在水面之上,頗有些欣賞意味地看着他掙紮,然後一腳将他踩回水裡。柳折清狼狽地嗆了好幾口水,心裡瘋狂咒罵:這瘋子死了幾百年,怨氣今兒個都攢在自己身上發了!
他試着探出頭,又接連三次被哀帝毫不留情地踩回水裡。柳折清隻覺憋屈,哀帝擅劍使水,偏偏克制他的法術,若是離了若水,他哪裡會如此狼狽。
他不敢耽誤,發了狠浮出水面,隻能來及說一句,又被迫灌了一肚子河水。
“少了一魂一魄!死期将至……咕噜噜。”
柳折清今天算是把若水喝飽了,什麼三千若水隻取一瓢,他這肚子裡怕是裝了有一缸!往日紅芳倌的女子笑罵他風流薄情,今日全遭了報應。
但哪怕是被哀帝踩在腳底,柳折清也終于把元安推出水面。
他不知道哀帝是否會對砍斷他脖子的元安更加狠厲,但是他必須得賭,賭祁老兒所說的話是真的。哀帝雖然瘋,但不濫殺無辜,就說明他不會趕盡殺絕。
這次哀帝終于沒有再把柳折清踩回水裡,柳折清忍着眼睛進水酸澀,睜開眼查看元安的情況,元安歪着頭半昏迷,靠在他懷裡。
“醒醒,子陵!”柳折清喊了半天,見元安沒有回答,終于想起來丹藥,趕緊喂他服下。
哀帝降了水位,讓柳折清将元安放倒,用力擠壓腹腔,元安面色青白,好半天嘔出一大灘清水,手指顫了顫,終于醒過來。
元安睜開眼,視線模糊,隻看見柳折清眼尾通紅盯着他,虛弱道:”柳兄哭了?”
“呸,死了不過是變成鬼,有何好哭的!”柳折清伸着指頭惡狠狠戳元安腦門,若不是這個愚夫多管閑事,何苦受這份罪。
“以柳兄的本事,交個鬼友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元安沒拆穿柳折清,順着他的意思往下說。
“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柳折清伸手蓋住了元安的眼,掌心感受到元安因為虛弱寒冷發着抖,聲音突然低沉:“你想死,也得死在我手裡。”
元安看不見柳折清的表情,隻當他跟平日裡一樣,時不時說些胡話,笑着應承道:“好,到時候隻求柳兄給我尋個好死法。”
哀帝看着兩人打情罵俏的樣子,一陣牙酸。他當皇帝之時,帝王家無情,當了鬼又失去記憶,一個人在鬼界渾渾噩噩過了百年,今日隻覺得鬼界空氣竟如此污濁難忍,恨不得讓這兩人滾出視線。
他轉過頭,眼不見為淨,打斷二人:“你剛才說我缺了一魂一魄?”
“人有七魂三魄,當了鬼當然也不變,若是少了,輕則神志受損,重則魂飛魄散。”柳折清陰陽怪氣朝着哀帝恭維:“陛下缺了一魂一魄,還能掌握若水,當真厲害。”
“不用暗地罵我。”哀帝操控若水又回到原本的河道,水中央重新幻映出人間的一輪明月,清輝的細碎灑在水面,波光粼粼。
他生前從來沒有馭水之能,想必是入了鬼界才掌握,而這鬼界也本不該看到這輪月亮,但不知是誰用了幻術,強行留下了幾百年的月光。
他遊蕩在水濱,正是這輪明月伴着他,讓他在混亂迷蒙中回想起人間的歲月,不至于太快喪失神志。
他沉吟半天說道:“我要你們為我辦三件事,今日我便放你們離開若水,還可将杉木送予你們。”
元安皺眉,三件事,連哀帝都辦不到的三件事,隻怕是不好完成,隻能先仔細聽着。
“第一件事便是我要你們把我的頭縫回去。”哀帝眼神不善望着他們,他生前被人枭首,本就最為記恨此事,偏偏被這二人挑斷了黑線,摘掉腦袋。
元安松了一口氣,此事不難辦,心想:枭首這個死法還是你自己求的,更何況若不是你見了面,就拿着劍要削别人腦袋,誰會無故摘你的頭?想着此時還在求人,點點頭答應了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我要你們幫我找到丢失的一魂一魄。”哀帝補充道:“我在鬼界少了一段記憶,大約是在兩百年前,應該就是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變故。”
元安眉心蹙起,兩百多年前的事誰能查得到?柳折清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可以沒問題,但這件事年代久遠,查清所需時日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