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帝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耍滑頭，但也沒有完全指望這兩人，隻說道：“你們隻管去查，時日不限。”

“第三件事是什麼？”

“第三件事，我要找一個人的轉世。”

元安回想到哀帝瘋時說過的話，立刻猜測：“将軍？你想找梁朝的一位将軍？”

柳折清搖頭拒絕：“轉世是閻羅才能管的，更何況你要找的人都死了幾百年，轉世都不知道投胎幾回了，這辦不到，陛下還是換一個要求。”

哀帝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記憶裡出現了兩張五官相似，氣質迥異的臉，他不知道記憶碎片裡最後那張臉到底是誰？他的将軍是留在了鬼界，還是已經轉世。

哀帝自己還心存疑惑，而且轉世就意味着前塵往事俱化作煙雲，強求未免有些可笑，他點點頭：“可，第三件事寡人要到人間一趟。”

他倒要看看斷了他梁朝國祚的王朝又能延續多少年？

元安與柳折清對視一眼，柳折清狡詐一笑：“陛下，我們此行正是要重返人間，不如陛下與我們同行。”

哀帝記憶裡人間的歲月居多，當慣了人，此時才注意到在鬼界裡，人才是件稀罕事兒，怪不得在若水裡待了一會，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你們二人可真是能跑，到了鬼界反而求一條生路。”哀帝嘲諷道，沒有拒絕柳折清的提議。

三人達成協議，哀帝仔細挑選一棵三人合圍粗細的杉木，随着杉木轟然倒下，若水輕柔拖着巨木放在岸邊，二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元安是個獵戶，雖然沒有學過制作小舟，但好歹也不算一竅不通，他打量了杉木，朝着哀帝道：“還得借陛下的昆吾劍一用。”

哀帝勃然大怒：“昆吾劍乃是帝王劍，你要用它削木頭？”

元安無辜，他們三人兵器之中，隻有昆吾劍最合适，總不能拿匕首吧，這削要削到猴年馬月去了。

好說歹說，終于借來哀帝的昆吾劍，元安心裡有了舟的雛形，一陣劈斧砍削，毫不心疼，看得哀帝眉心抽搐。

柳折清擅長作畫，手指靈活，縫腦袋的活計就交給他。柳折清也不推辭，從頭發上拔下根發簪，反正哀帝已經死了，也不在乎脖子上再多幾個洞，他從錦袍之上抽出根銀絲，繞在發簪尾，開始穿針引線。

簪子戳出的洞很快被鬼氣補上，哀帝映着若水看了看脖子上的整齊的銀線，銀線很細，針腳細密，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

哀帝難得滿意，誇贊道：“你比之前那個小太監手藝好很多。”

柳折清手一頓，皮笑肉不笑應道：“是嗎？多謝陛下誇獎。”

元安心中好笑，不知哀帝是不是因為久居上位，誇人的方式總是格外特别。

柳折清雖然沒幹過針線活，手指确實靈巧，沒一會就徹底縫好了，脖子和腦袋終于連在一起。哀帝摸了摸，不像之前一條黑色的蜈蚣趴在脖子上。

他的頭顱從城牆上丢下來後，沒人敢管，就扔在荒草叢裡，直到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撿了回去，後來也不知從哪把他的身體也搬回來。

小太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嗚嗚地把他的屍首縫合在一起，就是手藝忒差，人死全屍，更何況是皇帝。

他生前沒有修陵墓，正好也不用便宜了新朝的皇帝，那小太監用幾兩碎銀為他買了一個棺材，不敢跑遠，就把他埋在城郊的山上，立了塊無字碑。

小太監倒是挺滿意，衡嵇卻心煩，他生前被人枭首，哪怕是他自己請願的，可日日看着城牆之上斑駁的血迹，也覺得鬧心。

更何況那亂臣賊子坐上了龍椅，底下的朝臣山呼萬歲，聲勢浩大，鑼鼓喧天，這城郊山上還依稀聽得一二。他恨不得掀了棺材闆，指着那個太監的鼻子罵，還不如讓他爛在地裡，死個幹淨。

後來，他習慣一個人坐在石碑上，聽人世間的嘈雜。直到那個小太監也慢慢變為老太監，再也無人上香，他終于看到眼前有一條通往地底黑色大道，毫不猶豫走下去。

他等了許久，他還要去陰間找一個人。他的記憶從這往後就消失了，半夢半醒好像一直遊蕩徘徊在水濱，直到被元安和柳折清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