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半日，元安終于将木頭削成小舟的模樣，這若水之濱的杉木果真非同一般，扔在蘆葦沉底的若水裡，竟然好似羽毛一般，晃晃悠悠浮在水面。

元安估算下時日，距離他們從澧水出發已經過去了五日，有些擔憂：“還剩兩日日程，快馬加鞭應該能趕上七日之期。”

柳折清搖搖頭，否決道：“這是一路順利的情況，若是再碰到拘魂使之類的鬼物，還得再慢些，必須得留出半日空餘。”

柳折清本打算再用異獸紋，起碼能更快，雖然每用一次，對他身體損耗頗大，但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澧水河離此地多遠？”哀帝出聲詢問。

元安估摸了下除去拘魂使耽誤的大半日，這馬日行千裡，二人飛馳了四日，答道：“大約有三千七百多裡。”

“那也不多，半日可至。”哀帝頗為不屑。

哀帝踏上小舟，他不願與二人擠在一起，自己一人獨立舟頭，眺望水波盡頭，目光渺遠。

與人間相反，鬼界水往西北流，而三人卻是要往東邊去，逆流而行隻怕是六七天也到不了。

柳折清見哀帝有辦法，拉着元安就上了舟，樂得不和哀帝一起，懶散地半卧在舟沿，一邊高聲吹捧：“陛下神通廣大，這區區千裡定然不放在眼裡。”

一邊湊到元安身邊，附耳小聲道：“我倒要看看半日如何能到澧水！”

元安已經習慣柳折清時不時貼近小動作，柳折清此人平日看着一副風流不羁的模樣，眉眼含情不知惹了多少桃花債，熟悉了之後，一身的臭毛病顯現出來。

凡事都喜歡與人比個高低，見不得别人厲害，若是被比了下去，非得記在心裡三五十年，等到日後翻舊賬。

“陛下三百餘歲，又曾是一國之君，厲害些也是應當的。”元安不動聲色地安撫。

“是啊，三百餘歲——”柳折清眉梢一挑，故意拖長聲調，又一字一頓：“曾、是、一國之君”

哀帝陰沉說道：“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可以拔了你的舌頭。”

若水開始翻湧，小舟在水中不住颠簸，柳折清見好就收，嘴巴一抿噤了聲。他躺在舟沿沒一會又覺得硌得慌，身子順勢一倒，卧在元安的腿上，隻覺得這個枕頭剛巧合适，于是又叫喚告狀：“子陵啊，剛才陛下下手太狠了！”

柳折清被拘魂使黑火燒了半邊身子都沒喊一聲，隻将半截白骨藏在袖袍裡。元安心下一緊，擔心他在自己昏迷時，被哀帝重傷，趕忙就要将他攙起，檢查傷勢。

柳折清卻賴着不起，隻将右手遞給元安，對着不知在哪兒弄出的擦傷，哀怨道：“你看，疼死我了。”

哀帝恨不得把柳折清一腳踹回若水，冷哼一聲，斥罵：“不知羞！”

柳折清當即回嘴：“幾百歲的老人家偷聽人家卿卿我我，也不知是誰不知羞？”

“偷聽？！你若再大點聲，隻怕我得把耳朵戳聾才聽不見！”哀帝橫眉倒豎，昆吾劍嗡鳴，眼見就又要在舟上打起來。

柳折清強辯：“非禮勿聽，陛下作為一國之君，難道連這點道理不懂嗎？”

元安好笑，知道柳折清又在無事生非，勸解道：“這事兒怪我，是我沒把你護好。”

不待柳折清說話，元安幹脆用匕首裁下一截衣擺布料，作勢就要把右手纏上。柳折清就剩下這一隻手，若是被纏上，半點法術都使不得，趕忙起身護住右手道：“不礙事不礙事，好像又不疼了。”

元安将柳折清摁回去，用那截布料蓋在柳折清眼睛上，布料用的是上好的織錦，清涼如水，元安用掌心虛搭在織錦之上：“柳兄這一路辛勞，如今正好可以休息一會。”

水流打着漩渦，若水竟逆勢而流，不一會小舟宛若青煙飄起，直朝着澧水而去。

在掌心暖意慰帖下，柳折清突然感覺乏了，靜靜躺在元安腿上假寐，他看不見兩岸殘影，隻聽得到風聲嗚咽。世間玄妙無窮，而凡人壽命短暫，猶如朝露蜉蝣，朝生夕死何其可惜。

……

三人快至澧水之時，哀帝看見河岸兩邊一路居然仿照人間娶親挂滿了紅燈籠，鬼界荒蕪，沒有亭台樓閣，就用紅繩系在枯木枝頭，與吊死鬼的頭混在一起，看起來都是圓滾滾的，倒也相映成趣。

半面河水被映紅，囍字剪紙在半空飛舞，鬼氣森然，不像是娶親，反像是厲鬼出世。

元安面色一沉：難不成娶親時日提前了？！

哀帝幸災樂禍：“看來你們白跑一趟。”

柳折清翻身而起，氣勢淩厲：“不可能！祭祀鬼神乃大事，定好的時辰不會随意更改。”

“七月初五，吉神天恩普護，宜祭祀、嫁娶！卯時設壇，巳時奏樂迎河伯，午時獻五牲好女，申時辭神飲福散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