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淳閉上眼睛,啞聲說道:“他腰間沒有系銅闆。”
元安知道源頭在王府,王家的大少爺既然已經人不人、鬼不鬼,問題一定出現在王老爺身上,他搖頭:“這銅闆能卸下來,也能藏起來,還不一定。”
“他腰間雖然沒有,可他心上有。”柳折清勾起嘴角,驗證了元安的想法。在元安身後,他用口型比作:保不準他肚子裡也有,可惜無人看到。
一個假彌勒、一個糊塗鬼、還有一個真傻子哈哈哈哈哈哈,柳折清無聲輕笑,這王府的紙台子就這麼搭了一出戲,鑼鼓喧天、主賓盡歡,到底是鬼吃人?還是人吃人?
王老爺進屋後,屋子終于有了動靜。元安瞳孔一縮,黑暗之中先是有蟲蟻爬行悉悉索索的聲響,然後逐漸被粘液滴落聲覆蓋,一雙青白的手晃蕩着,探出屋頂橫梁,環抱住屋内的山柱。
那個東西整個反折着,形若無骨一點點盤繞在柱子上,像蛇一樣緩慢曲行蠕動,爬過的地方留下晶瑩粘稠的液體,腹部高高隆起,薄薄的一層皮被撐得幾近透明。
最為詭異的是頭部,散落的黑發頂起兩個肉球,頂端肉芽蠕動,仿佛有東西亟待長出來。
元安一陣反胃,這東西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更像是一隻蝸牛。
王子淳耐不住幹嘔一聲,又擡手緊緊捂住嘴巴,一動不動地看着這個曾經稱作兄長的東西。
王老爺卻好像看不出這東西和自己兒子有什麼區别,他拿起筷子夾菜,像是哄小孩子:“這菜請的是鴻賓樓的大廚做的,下酒香,你往日最愛這個,快來嘗一口。”
那東西卻不動了,就這麼垂着頭,從披散的黑發中盯着自己的父親。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王老爺笑了聲,自己把菜吃了,嚼了幾口,說道:“這菜都放涼了,怪不得子泓不愛吃了,是爹不好。”
他放下筷子,扭頭大聲呵斥下人:“去廚房牽頭活羊來!”
沒一會兒,下人就将拴好的羊遞給老爺,王老爺要了把磨好的刀,親自牽着羊進了屋,擡頭略帶歉意笑着說道:“爹手生了,子泓别嫌棄。”
接着手起刀落,一刀割斷了羊的喉嚨,噴出的血液飛濺在屋内,熱氣騰騰。羊痛得死命掙紮,蹄子猛烈地蹬着,最後發出一聲哀叫,沒了動靜。
王老爺把羊放平,用刀劃開羊肚,手伸進去攪了攪,内髒和血就嘩啦啦流出來,他滿身是血地抓起一把内髒,舉在那東西面前:“子泓,這個好呀,又鮮又補,趁熱吃。”
那東西還是不動,隻是頭頂的肉芽劇烈地收縮。
“吃啊!”王老爺疑惑地看了眼手上的東西,問道:“這個也不喜歡嗎?還是……你想試試别的東西?”
他把手再往前伸了伸,終于那東西張開嘴,發出不似人聲的嗬嗬聲,然後一口将血肉模糊的東西吞下去,腹部一鼓一鼓。
王老爺就這麼把一隻成年的羊片了喂給那東西,除了皮和骨,就剩滿地散發着膻味和腥氣的血。他滿意地在衣服上擦擦手,誇獎道:“這才是爹的好兒子,爹明日再來看你。”
“哦對了。”王老爺跨出屋子時,像想起什麼的,又回頭補充道:“你弟弟最近也好得很,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才是福,你說是吧?”
那東西不應聲,又緩緩蠕動爬回黑暗處。
王老爺不在意,對哆哆嗦嗦的婦人吩咐:“把門窗鎖好,若是再侍候不好……”
他那雙往日慈祥的眼就從上往下看着婦人,飛濺的羊血從眉毛上流下來:“下次,你就和我一起給大少爺喂飯。”
王老爺不再看那面如土色的婦人,離開了洗硯院。
“我爹絕對有問題。”王子淳怒到極緻,反而冷靜下來:“你說我若是許願找到兇手,兇手會是誰?”
元安在看見那東西吃飯後,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母币不僅能許願、還有更大用處,因此正如王子淳之前說的,反應不同:
拿着子币的人貪欲大增,讓他們求而不得,就隻能許下心願,奉上一物換一物,色欲、權欲、財欲……,求的越多失去的越多,這是供奉和香火。
而拿着母币的人則是食欲旺盛,若是到了最後恐怕就是王家大少爺這種鬼模樣,除了食欲竟沒有半點似人。
不過拿着母币的人若是輕易喪了命,誰還來替那尊雕像辦事?王子淳能用血喚醒他哥的那枚銅闆,恐怕并非意外,或許隻需要許下一個願望,就會被拴上狗鍊,成為一條新的獵狗。
元安把猜想說給王子淳,沉聲問道:“你想清楚,你求的是可是仇人,你是指望他來幫你嗎?”
王子淳沉默了片刻,冷笑了一聲:“怎麼可能?我會讓平四去把那個小丫鬟放走,今晚想辦法把門鎖的鑰匙弄到手。”
“我爹把門鎖着,我偏要把門打開,倒要看看我哥要去哪兒?”
“鑰匙我來弄。”元安點頭,從個普通婦人身上偷東西并不難,他想了下說道:“我之前想着,等拿着你哥母币的人想要召回子币時,我們跟着你哥便是。”
“可這法子得等,也不知道等到猴年馬月去。你不如今晚把那枚銅闆裹在土裡帶上,你拿出銅闆時情緒不受控,你哥必然也是,他現在這樣子,對害死自己的人肯定有怨恨,跟着他不難找出兇手,而這兇手必然和母币相關。”
“那我幹什麼?”柳折清問道,他想跟着元安,隻可惜偷東西不是他的強項。
“還請柳兄畫一幅畫。”元安拱手道。
“畫什麼?”柳折清歪頭,他對元安幾乎是有求必應。
“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