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着這人的一呼一吸,内心不覺也跟着平靜下來。
這樣近的距離,孔時逸甚至能看見對方的右耳垂上有顆很小的紅痣,平時還真沒能注意到。
孔時逸一時看得失了神。
忽的,如蝶翅一般的睫毛威震,一雙深棕色的眼眸陡然露出,孔時逸猛得倒吸一口氣,一吓,看着就要栽下床去。
他頭朝後仰着,身上裹着薄被,半個身子都在床邊上,堪堪差一點就真是滾下去了。
孔時逸這口氣硬是沒舒出去,還卡在喉嚨裡,就像是被腰間傳來的溫度堵住了似的。
“沒事吧?”那張尋常盡是淡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慌張,但在眨眼之間又被收了起來。婁雲齊将其拉了床上,便又收回了手。
待到腰上異樣的熱度消散後,孔時逸才将那股氣長舒了出來。
他搖了搖頭,繼而看見婁雲齊側身去拿手機,“才七點,再睡會兒嗎?”
孔時逸哪裡還有什麼困意,這會兒心中沉睡的某個生物被驚醒,在狹小的空間裡瘋了般地亂撞,擾得他很不安。
心裡所想與嘴上所說卻是截然不同的動作,“那再睡會兒。”
婁雲齊輕輕點頭,安然躺回了原來的位置,“孔哥剛剛看我,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孔時逸将自己占據的大半被子扯了些給婁雲齊,“我一睜眼沒多久,你就睜眼了,然後就被你吓了一跳。”
婁雲齊嘴上說是信了。
他有一個不太好的毛病,便是能捕捉到别人看向他的眼神。但凡别人瞧了他一眼,婁雲齊都能精準感受到。
在被孔時逸望着那一刻,婁雲齊的意識就已經開始回籠了。他并沒有下意識睜開眼,而是想看看他孔哥要做什麼。
事實上是什麼也沒做。
他這一晚上睡得并不好。婁雲齊覺得自己對孔時逸的感情就像一碗面湯,什麼味兒都有,他甚至說不上來這種味道是好還是不好。
幾天以前,他來到這個小城市,夜風揚起潛晟河河面的水花,寒潮飄然降世。
河邊的小廣場上架着好些張燒烤桌,他和哥哥嫂嫂聚在這裡,他将一個月無法消化心情傾瀉了出來。
從第一次見到孔時逸,到與他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中間省略了孔時逸的馬甲與心理問題,又談起了偶然幾次小摩擦。
許妙了解了七七八八。
而婁嶽的意思便是孔時逸在心裡并沒有将他當成熟人,或許是有什麼沒說開,或許是那兄弟還沒真心實意地接納婁雲齊這個人。
可是對方都将最大的馬甲脫了下來,甚至連某些不願意讓别人知道的也讓他不小心知道了去。
婁雲齊心想,可能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許妙明面上沒有說太多,而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表示支持自己做想做的事情,她也會幫忙。
後來在辦公室,他替許妙改數學卷子。許妙在這學校裡的待遇很是不錯,待的小辦公室裡隻有五個老師。其餘四個老師都去上課了,辦公室裡正好隻有他們兩個。
“我覺得按你的描述來看,孔哥顯然是對你有意思的,ps,不是出于你是嶽兒他弟,”許妙支着手看着電腦上剛做好的PPT,“但依我那麼多年的觀察,孔哥他其實不太能接受感情這種東西,就比如說……有些女孩子向他表白,他會潛意識地在她們開口之前借口離開。
“實在躲不過的,他偶爾就會露出很惡劣的一面,這便是他不安的表現了。
“用心理學上說,估計就是回避型依戀人格。”
許妙猜的相差無幾。
婁雲齊忽然就想起他在陽台上偷聽到的那些話。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聽見孔時逸說出一些不堪的話。
面前坐着的人粗略望去與往常一般無二。在許妙眼裡,這會兒她這個弟弟就像打霜的茄子一般了。她坐直,笑着用手拍了拍婁雲齊的肩,“沒事兒,要是真的喜歡孔哥,那也不是沒機會,畢竟目前隻有你和他走得最近呢。”
再往後,便是手機震動,電話撥來,将近一月不見的人就在附近。
“去吧去吧。”許妙擺擺手,将他面前的卷子和紅筆收拾好放在了一邊。
……
孔時逸再一睜眼,已經八點過了。
旁邊已經空蕩蕩,淩亂的被單上還留有餘溫。
孔時逸撩了把頭發,撐着床坐了起來。
他從行李箱裡翻出衣服,将身上的睡衣脫下,然後換上剛翻出來的。
“哐哐——”門被敲響,把手随之吱呀轉動。
“诶诶,等等……”衛衣還卡在脖子上,孔時逸慌慌張張地“唰——”一下罩在身上,眼睛沒離開過那道越來越開的門縫兒。
婁雲齊已經跨進來半隻腳了,他擡眸,看見的便是一截白皙勁瘦的腰。
他牙關咬緊了幾分,深棕色的眼眸溢出快要藏不住的情/欲,然而很快又在緊捏的拳裡将過多的感情全部收回,“抱歉。”
“嘭——”的一聲,門又合了起來。
孔時逸内心直念:都是男的都是男的都是男的都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