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與齊侍郎還有事商讨,”
謝桐移開目光,神色冷淡道:“太傅今日也累了,早些尋地方休息吧。”
聞端在木樓梯上站了片刻,出乎謝桐意料地,沒有答應他這番要求,而是說:
“聖上,臣确有急事禀奏。”
謝桐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語氣略有不耐煩:“什麼急事?你說便可,齊侍郎也是朕的臣子,又不是外人。”
齊淨遠敏銳地嗅到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桃花眸彎了彎,道:
“聞太傅,若是治水之事,臣也有必要留下來聽一聽,還請太傅不要藏着,有什麼建議都告訴大家。”
聞端:“是臣與聖上的私事,齊侍郎在此多有不便。”
齊淨遠似笑非笑:“哦?是嗎?還是說,聞太傅隻是想找個借口,與聖上獨處呢?”
謝桐:“……”
差點忘了這人的口無遮攔,什麼借口不借口的,聞端怎麼可能需要找借口來和自己獨處?
“停。”
謝桐眉心越擰越深,擡手擺了擺,示意齊淨遠先退下,煩躁道:“别說了,朕聽就是。”
齊淨遠挑了下眉,識相地閉上嘴,施施然下佛塔去了。
最頂層隻剩下謝桐與聞端二人。
佛塔是上窄下寬的造式,第七層空間并不寬闊,齊淨遠讓人在這裡擺了幾張草墊子,上面鋪了棉布,作為下榻休息的地方。而根據謝桐一路看過來的情景,這已經算是非常好的條件了。
謝桐拍了拍身上的衣袍,在一張離聞端最遠的墊子上坐下,按捺着脾氣問:“什麼事?”
聞端擡步走上最後幾階木梯。
謝桐坐在墊子上,看着他越走越近,最後在自己面前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謝桐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聞端想要做什麼。
這麼多年來,聞端鮮少有這樣表現的時候。
就像是……要做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一樣。
随着聞端的靠近,謝桐的心跳不自覺地快起來,耳邊是塔外淅淅瀝瀝的細雨聲、底下人群的談話聲,以及聞端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聲。
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攥住,又放開,再攥住,如此循環往複,連細微的呼吸起伏都帶來陣陣癢意。
謝桐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輕輕蜷縮了一下,扣住墊子上柔軟的棉布,又很快放開。
“——聞太傅,”謝桐鎮定自若地開了口,微微仰着頭,問:“你到底要單獨和朕說什麼?”
聞端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垂着眼,似是在細細地看謝桐的樣子。
謝桐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眉又蹙起:“朕在和你……”
下一刻,他就見聞端一手撩袍跪地,給謝桐行了個堪稱典範的請安禮。
謝桐呼吸一頓,幾乎是被吓了一大跳。
聞端身形高大,即便單膝跪地,也比坐着的謝桐高了那麼些許,熟悉的淺淡氣息靠近,如雨水落入林中松柏,比往常更顯沉靜。
謝桐盯着男人交掩的領口發了一會怔,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做什麼?!”
半跪身後,聞端與謝桐的距離更近,幾欲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聽見謝桐的話,聞端掀起眼皮,眸光深深,問道:“聖上可還生氣?”
“你……”謝桐心亂如麻:“朕何時……何時有生氣?”
自從先帝病倒,聞端掌權後,謝桐就從未見他跪過任何人,即使是簡單的單膝請安禮——
在謝桐驚異的目光注視下,聞端維持着請安的姿勢,緩慢道:“聖上方才,不是因為臣不願向你行跪拜大禮而氣惱麼?”
“……”謝桐不自在地别開臉,垂着睫說:“沒有,朕說過了,你是朕的老師,為表尊敬,朕允許你不跪。”
聞端安靜了一瞬。
謝桐不知道他信了還是沒信,但實在有些難以忍受兩人如今的姿勢。
他從來沒想過,聞端盡管在他面前半跪下.身,明明應該是如此謙卑的作态,卻讓謝桐感覺到比平常更強烈的壓迫感。
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