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通寺?”林海沉吟道,“我到此後,從未曾聽說過有這般地方。你尋不到,也不稀奇。”
薛蟠忙道:“回老師,我聽說賈雨村大人曾到過那智通寺中。可巧那段時日都中要起複舊員,賈大人許還能記得些智通寺裡的事呢?”
林海暗暗稱奇。他思忖片刻,提筆寫來一信,要送往金陵應天府。
賈雨村名為賈化,字雨村,号時飛,本進士出身,曾外任知府,後又因與上司不合,被人參了一本,惹得龍顔大怒,丢了職位。他遊曆各地,來到揚州,正巧林海到此任職,又要為女兒黛玉尋一西席,便将他請了去。待都中起複舊員,林海為他籌謀,又寫信将他薦予賈政,如今彼此仍有往來。
林海本不信那等鬼神之說,也不信真有什麼奇人異事,能解所謂的前世今生。
然而念及女兒黛玉,思及京中來信所提黛玉病況,林海終究改了心意。
鬼神之說顧不可靠,然尋醫問藥已難有效,又如何能不将希望寄托到此?
林海這裡商議定了,薛蟠又勸了兩句林海,要他更珍惜些自己身體,到底别忙着公務,到頭來卻誤了自己身體。
若沒有了林海,誰知黛玉在那賈家,會過何等日子?
縱賈母疼愛,賈政、王夫人等正經主子不嫌,那起子下人都不知能生出多少事端。
林海此前與賈政交好,也知這二内兄為人,又知賈母當年如何偏疼賈敏,今賈敏一去,他料定黛玉到了賈家,也能得賈母照拂,方不擔心女兒境況。
賈家每每有消息來,亦說黛玉如何與寶玉一并跟在賈母身邊過日子,飲食起居一如寶玉,連賈家三個嫡親孫女都得靠後,林海更确信黛玉在賈家不至吃苦。
黛玉今借薛家渠道,與他多了書信往來,黛玉信中也隻說在賈家一切都好,又哪會與他訴苦?
黛玉之心,卻是體貼,唯恐老父憂慮。
薛蟠與寶钗書信中,卻有提及寶钗如何處處顧忌賈家規矩,不得自由。
且又有豪門驕奴,連主子都不甚放在眼中。那等有體面的下人,竟比外頭一般的小姐都要來得尊貴。
黛玉雖得賈母喜愛,卻非賈家的正經主子,多得是小人暗地裡嫌黛玉事多。
今林海尚在,黛玉方有退路。
林海終不敢說,黛玉到了賈家,他便沒了顧盼之憂。
轉眼又是數日。
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兩家人已回到都中,又各安置妥當。
賈母特命人請了兩家到榮國府中一聚,還說要讓湘雲在榮國府内多住幾日。
男人們自有賈赦、賈政、賈琏等人接待,女眷們在後院或賞花看戲,或抹牌玩,也好生和樂。
寶玉在前廳見過兩位侯爺,陪着坐了一會,心裡已漸不耐煩,正尋思要如何偷偷溜走,就聽得賈母派人來傳。
他連忙到了賈母院中,可巧姐妹們都在,獨一人一襲紅衣,格外惹眼。
寶玉今兒穿的也是紅衣。
他進得賈母門中,那紅衣姑娘就笑道:“這定是二哥哥了!”
賈母亦笑道:“可難為你這些年不見,還認得他。”
寶玉見那姑娘,已猜着幾分,聽賈母這般一說,他拍手笑道:“雲妹妹認得我,我又如何不認得雲妹妹?老祖宗可算請了雲妹妹到家中,這回雲妹妹可要在這多住兩日?正好大家熱鬧呢!”
寶玉說着,又惦記起黛玉和寶钗。
湘雲此前寄居賈家,也曾與迎春姐妹玩耍,彼此還算熟悉,獨與黛玉寶钗是初次見面,也不知三人見面後可還要好。
他這一尋,卻見黛玉挨着寶钗,兩人也不知悄悄說着什麼。
黛玉纖弱,寶钗豐潤,兩人之美各不相同。
湘雲在賈母身邊,笑語盈盈,又另有一番風情。
寶玉一時癡了,滿心所想皆是自己能得如此姐妹相伴,已不知是幾生幾世修來的福分,便是死了也甘願。他若真死了,又不知能得姐妹們多少眼淚?
他胡思亂想,卻還能與湘雲對答。
那湘雲随叔嬸在邊疆待了幾年,雖被嬸嬸管束,并無多少外出機會,但也能聽得一些邊疆事,說來哄得賈母歡喜,又引得寶玉向往。
寶玉偶爾說些書中事,問湘雲某處如何如何,湘雲可又知道,湘雲一時間被寶玉問住了,正疑惑,自己在邊疆生活數年,怎當真從未聽過此等事?
探春在旁笑道:“二哥哥,你又杜撰書了。當日林姐姐到咱們家,你就杜撰《古今人物通考》一書,說什麼林姐姐該用‘颦颦’二字為字,你今怎也要杜撰書來哄雲兒?”
寶玉笑道:“書可不都是人寫的?改明兒我便真寫書去了,也好讓你們看看,我杜撰的這些,也并非隻是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