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寶玉放學歸來,聽得這一消息,忙到黛玉房中。
他看着黛玉雙眼腫如桃兒,竟也忍不住滾下淚來。
然擔心又惹黛玉傷心,寶玉忙轉過身去,快速用袖子擦了擦臉,才含笑進屋道:“我才聽說了姑父的事。妹妹不必擔心,姑父隻是思念妹妹也說不定呢?或許妹妹一回去,姑父就大好了。”
黛玉默然點頭。
寶玉陪黛玉坐着,寬勸幾句,方去見了賈母等人,再到黛玉房中。
寶钗此時卻在梨香院裡,與薛王氏說着林海這突發重病。
薛蟠時常送信回來,信中常提他與林海如何,一時說林海如何公務繁忙,一時又說林海怎般不耐吃藥,還要寶钗幫忙留心黛玉,可别讓黛玉也學着林海如此。
近兩三個月間,薛蟠再送信來,卻說林海身體已有好轉,不像先前多咳,怎又突然說病重,還要黛玉回去?
半月前薛蟠才有信到,那信中也還說林海一切都好,薛蟠功課進益,這才過去不久,情況突變。為此,寶钗和薛王氏都憂心忡忡。
寶钗數次想和薛王氏說,不如她母女二人也打點行裝,陪着黛玉上路。
那賈琏常替賈政辦事,還算穩妥,但寶钗擔心他始終是個男兒,不及女子細心,路上也不知能否照顧好黛玉。
大憂傷身,黛玉素來體弱,還要一路奔波,若路上有些個什麼,可又要人如何放心?
然而想着薛王氏也上了年紀,不便奔波,黛玉又定然隻想盡快歸家,寶钗更不好獨自陪黛玉回去,寶钗終究隻能将心事藏在心底。
黛玉這一離去,寶钗隻覺偌大榮國府都較平日冷清不少。
她除了日常陪賈母說笑,略解賈母擔憂外孫女和女婿之心,也就到王夫人處坐坐。
更多時候,寶钗隻在梨香院中做着針線,陪着母親。
寶玉因沒黛玉在旁,悶悶不樂時,也不願與丫頭們玩笑了。他房中近來也靜悄悄的,丫頭們屏氣凝息,唯恐哪句話惹得寶玉不喜,要被責罵。連寶玉身邊的大丫頭襲人,近來都不敢如何與寶玉說笑。
再過不久,又有信從揚州來。
這次的信卻是薛蟠要人送到梨香院中。
信中說,前不久林海偶染風寒,竟在床上躺了幾日。可巧林海病剛好些,要出城散心,就遇到薛蟠和林海說過的智通寺。
那日本是林海和薛蟠一起出城,還有家人跟随,也不知怎的,林海卻突然和他們失散,薛蟠等人尋了好一會兒,才見林海失魂落魄地現身。
林海出現的地方曾被他們尋過好幾次,他們之前卻總不見林海。
經此一事,林海要回城,薛蟠同樣沒了閑逛興緻。
林海卻在回去後,忽然決定将黛玉叫回家。
薛蟠也不知林海送往賈家的信中說了什麼,他生怕母親和妹妹聽到什麼消息擔心,才匆匆寫好這封信,也要送往神京。
薛蟠的信送得遲了一些,薛王氏和寶钗已擔心數日。
也幸好有這信,寶钗和薛王氏才安了心。
薛王氏喜得連連念佛号。
“阿彌陀佛,還好林大人沒事。他好着,你哥哥和林姑娘也就都好了。”
寶钗心頭大石也已落地。
薛王氏又問:“這信可要讓老太太他們知道?這幾日上下都不大安甯的。”
寶钗忙勸道:“媽千萬不可。林大人既然在信中說自己病了,定有林大人的道理。咱們雖是好心,但若真多事,隻怕還誤了林大人的事呢。哥哥送信回來,要咱們安心,咱們卻不可連累哥哥在林大人面前為難。”
薛王氏連連稱是。
母女倆将此事藏在心中,誰也不肯說。
寶钗因知黛玉親人無礙,替黛玉開心之餘,又生出幾分苦悶。
黛玉這一回家,她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黛玉了。
寶钗給薛蟠回信時,不便明問黛玉,唯有先問薛蟠,如今已是九月,離過年也不遠了,薛蟠可是要回京一起過年。
寶钗寫完這段,擱筆斟酌一番,問薛王氏道:“媽,哥哥現在難得肯用功,又有名師指點,若哥哥說回京過年,一來一回,豈不耽誤時間?我更怕哥哥路上遊玩,又減了學習的興趣,還不便學好。不若咱們到揚州去,也好讓哥哥先準備着房子?”
薛王氏歎道:“好是好,可又要如何與你姨媽他們說呢?”
寶钗本要再執筆,聽得薛王氏這般問,她看着信上未幹的墨迹,一時無了言語。
到揚州去。
林妹妹能回揚州。
她哥哥能到揚州。
她與媽卻還是要在京中守着,也不知守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