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夫人打斷她,聲音依舊溫柔:“别家的女郎在你這個年紀,就算是不成婚也早早就将婚約定下了。脈脈,其實天下好郎君不是隻有沈寄時一個。”
是啊,天下的好郎君那麼多,可背着她從長安到蜀州的,卻隻有一個沈寄時。
橋妧枝臉色一白,艱澀道:“娘親是要為我定親了嗎?”
見她臉色蒼白,橋夫人放軟了語氣,:“自然是以脈脈的意願為主,你不喜歡馮家那個郎君沒關系,阿娘與你相看些别的,若是長安沒有喜歡的,也可以相看長安以外的郎君,明年就是春闱,長安來了很多才貌雙全的舉人,多看看,興許就能遇到喜歡的。”
“可是那些人,與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山路颠簸,馬車搖晃。
橋夫人隻覺心肝脾肺被人拿出來攪了一遍,苦澀難當。
她想到今日尋道長為脈脈算姻緣時道長所說的話。
——“夫人是為令愛算姻緣?可惜了,良緣難覓,令愛的姻緣線早就已經斷了。”
*
回去的路總是比出城時快上許多,窗外的聲音也漸漸從鳥雀嘶鳴變為人聲鼎沸。
長安城内外是兩個世界,城外寫盡盛世傾瀉的頹然,城内卻尚且留有繁華餘溫。
馬車奔走在長街上,車内的兩人卻相顧無言,各自瞥向另一邊。
橋妧枝并不是會吵架的性子,無論與誰起争執都總是喜歡獨自生悶氣,就像是現在,固執的看向窗外,沉默到底。
馬車緩緩停在橋府門前,橋夫人丢給她一副護身的桃木牌,紅着眼眶下了馬車,就頭也不回地進了橋府,顯然也在生氣。
橋妧枝情緒低落,未跟下去,隻坐在原處發呆。
“女郎不下去嗎?”沈寄時出聲,将少女思緒喚回。
這裡隻剩下她們一人一鬼,自然不必再沉默。橋妧枝卻沒什麼心力,隻道:“我想在這裡呆一會兒。”
沈寄時便也在這裡陪着她,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就在這如同暗室一般的馬車中彼此相伴。
這條巷子往來行人稀少,大多時候都十分安靜,隻偶爾有人路過,倒也來去匆匆。
沈寄時看着她,自嘲地笑了笑。
“女郎。”他伸手,眉眼罕見地溫柔,“可否借絨花一用?”
橋妧枝沒動,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但是她們距離的那樣近,近到他能聽到她的呼吸,她又怎麼會聽不見他的聲音。
于是他沒動,隻靜靜等着。
或許她不會回應,又或許他要等許久才能得到回應,隻是無論結果如何,他始終沒有收回自己的手。
好在少女總是容易心軟,并未讓他等多久便擡手摘下發間淡黃色的絨花,放進他掌心。
沈寄時垂眸看着掌心這小小的一朵花,低笑一聲,輕輕合上手掌。
“橋姑娘。”
他出聲,掌心再次攤開時,那朵半開的絨花在他掌心緩緩盛開。周遭有點點銀光彙聚而來,化作銀蝶懸落在絨花之上。
橋妧枝看呆了,下意識去碰銀蝶,卻不想下一瞬,銀蝶揮動翅膀,落在她的指尖,讨好般在她指腹蹭了蹭。
少女低頭看着,漂亮的眸子溢滿星光。
隻是彩雲易散琉璃脆,銀光最終還是在少女掌心消散。
橋妧枝看着最後一點星光飄遠,忍不住問:“這些是什麼?”
他道:“月華。”
“月華......”她低低重複了一遍,眼波流轉,突然道:“沈郎君,你能否閉上眼睛?”
一個女子對剛認識不久的郎君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唐突,可沈寄時隻看了她一瞬,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光線昏暗,橋妧枝看着眼前這張完全陌生的臉,看了許久,卻未在上面尋到半分沈危止的影子。
之前種種,興許都是她的錯覺,他其實一點都不像沈寄時。
沈寄時一副狗脾氣,從不會與她道歉,更不會哄女孩子開心。沈寄時強硬又固執,最後的那幾年,總是很陰郁,不像沈郎君這般肆意。
她緩緩擡手,指尖停留在他眉骨一寸處,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
無人打破這一處寂靜,直到馬車外響起長靴踏過青石闆的腳步聲。
“不知馬車内可有人?”
說話之人語調溫和,聲音入耳,令人如沐春風,“小生張淵,在馬車外拾到一隻耳墜,不知閣下可認得這耳墜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