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醉行了禮,說:“微臣以為,錢将軍既說對此事毫不知情,那麼幾個押車小厮的話便不能全信,不如皇上索性派人去安護府查查,之後再做定奪。”
楚懷遠對唐祈醉總帶着些敵意,他仍然記得之前和唐祈醉一起查案,不過就是耽擱了片刻,一個清清白白的縣令便死在唐祈醉手上,錢順做的這事兒是賣國,他斷然不能再讓唐祈醉以權謀私。
楚懷遠突然出聲,說:“上京距嘉澍長路漫漫,一來一回就是快馬加鞭也要十日,這未免太折損人力了。”
唐祈醉說:“這案子事關重大,楚大人要草率結案嗎?”
楚懷遠憤然說:“那銀車就是安護府的,人證物證具在,結果還不明晰嗎?”
“楚大人此言差矣。”溫規清站了出來,他永遠都是那副沉着的模樣。
溫規清對着趙繼勳,跪了下去,說:“微臣有罪。”
趙繼勳說:“愛卿何罪之有?”
溫規清忍不住輕咳兩聲,說:“這銀子其實是微臣托錢大哥幫忙送入上京的。”
此話一出,在場唏噓一片。
趙繼勳問:“這銀子和你有什麼幹系?”
溫規清答:“我朝律法規定在朝官員于古稀之年緻仕,家父年事已高,卻仍想為朝效力,故于蓮瀛山脈做起了藥草生意,想賺些銀子充于戶部,安護府運送的那些銀子正是家父經營藥草生意所得。蓮瀛山脈挨着嘉澍,微臣便修書給錢将軍,希望他能行個方便,這才有這麼一場烏龍。”
楚懷遠聽罷,說:“可錢順在大理寺分明是說對這筆銀子毫不知情!”
溫規清看了眼楚懷遠,說:“先前家父與人做交易,那人說半年後将這筆銀子結了,微臣也是半年前修書給錢将軍,向他說明此事,他當時便将事安排妥當了。錢将軍事物繁忙,近些日子又剛收到統領嘉澍的調令,不免有些分身乏術,想來一時沒記起來也是情理之中。”
楚懷遠無話可說。
政和殿内沉默半晌,趙繼勳先笑了起來,他說:“大理寺辦事不力,竟查得這樣稀裡糊塗。待大理寺再查三日,若查明這銀子确實是溫家的,便能還錢愛卿一個清白了。溫愛卿快起來。”
溫規清謝過趙繼勳,語調突然急轉直下,他說:“臣還有事要奏。”
趙繼勳說:“準奏。”
溫規清說:“臣要參唐大人僭越之責。”
岑無患面色不動,心微微一沉。他沒想到溫規清今日還打算反咬一口。
趙繼勳才舒開的眉又擰了起來,他坐在龍椅上,看唐祈醉的目光有些複雜,他沉聲說:“唐愛卿如何僭越了?”
溫規清接着說:“皇上有所不知,截下安護府銀車的并非大理寺,而是唐大人。”
唐祈醉忍俊不禁般笑了出來,說:“溫大人這話說得好沒道理,空口白牙說是我攔的我就要認下來嗎?”
溫規清對上唐祈醉的眼,唇角微微勾起,他仍就是那副君子模樣,說:“沒點證據自然不敢直谏唐大人。硯都官道上有人親眼所見,帶頭攔銀車的正是唐大人的親信——江鶴引,皇上不妨将人押入大理寺審問一番,到底有沒有,問了就清楚了。”
唐祈醉說:“單憑溫大人一句話,就要拿我的人去大理寺上刑審問,未免太草率了些,沒有證據便想拿我唐祈醉的人,想都别想。”
溫規清恨極了唐祈醉,他對唐祈醉的恨意甚至是那副從容皮囊按壓不住的,他臉上還維持着笑,眼中的寒意卻深不見底,他說:“一個下人,唐大人這樣維護做什麼?莫不是心虛?”
唐祈醉的臉上已經消了笑,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溫大人拿了我的人去大理寺,下一步想做什麼?屈打成招嗎?”
“夠了!”趙繼勳突然震怒。
殿中又陷入安靜。
趙繼勳定了定神,沉聲說:“裕安,一個下人,能證明你清白的。大理寺拿去便拿去嘛。”
唐祈醉那張臉上第一次露出驚愕的神情,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一下也不眨,她直勾勾地看着趙繼勳,說:“皇上要為他一句話,拿我的人?”
趙繼勳說:“朕是天子!一呼百應的天子!拿個人又如何?”
江鶴引牽扯着的東西太多了,萬一大理寺跟着查出來血衣樓,到時候就真不好收場了,岑無患攥着手心,這場博弈他們已然落入下風,他在想,如何将局勢扳回去。
唐祈醉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淡淡掃了他一眼。那是唐祈醉慣用的眼神,帶着幾絲玩味,仿佛将一切都把控在手中的眼神。唐祈醉仿佛在告訴岑無患,讓他置身事外。
唐祈醉是對的,趙繼勳對她本就存有忌憚和猜忌,他不允許有唐祈醉結黨營私的可能,一點兒都不能有。岑無患若在趙繼勳氣盛時替唐祈醉說話,隻會被視為同黨。
唐祈醉冷笑一聲,對趙繼勳說:“皇上要獨斷專行嗎?”
趙繼勳一拍大腿,站了起來,他指着唐祈醉,怒道:“你放肆!給朕跪下!”
唐祈醉昂着頭,白皙的脖頸被光照出優美的線條,她說:“微臣無錯,為何要跪?”
趙繼勳被氣極,盛怒吞沒了理智,他說:“你不肯交人,朕自然會派人去你府上拿。在大理寺的結果出來前,朕會拿了你驅使南衙兵的令牌,将你軟禁在府中。來人,撤了她的令牌!”
趙繼勳收了令牌,便直接走了。
高卓尖細的嗓音盤旋在政和殿内:“退朝!”
唐祈醉剛踏出政和殿,就有兩個千牛衛走了過來,那是要去她府上上鎖的。
唐祈醉睨他們一眼,也沒刁難他們。
溫規清走到她身側,出言說:“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如何?”
唐祈醉好像不在意般,笑說:“挺好的,多謝溫大人給我争的幾日閑暇。”
溫規清用了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帶了幾分咬牙切齒,說:“我說過,我要你償命。”
唐祈醉轉眸看他,那戲谑眼神,好像根本不把溫規清放眼裡,她笑着說:“你可以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