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冽冽而過,驚起禦花園裡一行雲鶴。
内侍尖利高亢的聲音響遏行雲:“太子殿下到!”
宮道兩側猶如人偶般巋然不動的侍衛齊刷刷單膝跪地,中氣十足、氣息渾厚的聲音由遠及近,漸次傳來:
“太子殿下到——”
這個時候想要閃身離開已經來不及了,浮瑤心念電轉,下意識拉着阿蔓一起跪地,兩張慌張的臉不約而同垂到了最低。
馬蹄踏在玉石地面,發出頗有節奏的“哒哒”聲響,宮道與天際交接之處,一匹身型高大毛發油光發亮的駿馬伴着馬蹄聲穩穩走來,不遠的前方隐約可見一道挺拔孤峭的身影昂首跨坐馬上。
那人一身挺闊黑袍,外披黑金羽絨大氅,衣襟飾以昂貴的玉石珠飾,袖口衣擺皆勾勒着繁複華麗的金色紋樣,如絹黑發以一頂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一張清俊冷冽、輪廓分明的臉。
浮瑤隻大着膽子匆匆瞥了一眼便垂下眼眸,隻覺那馬上之人雖高大挺拔、氣度不凡但眸光冷若寒潭,眉宇之間清晰可見倨傲和冷漠,通身上下有着不容侵犯的赫赫威儀。
北溟王朝的太子蒼梧清果然像宮人口耳相傳的那樣豐神俊朗,貴不可言。
馬蹄聲漸近,蒼梧清騎着高頭大馬徑直而來,在他身後,跟着兩排穿着箭袖武袍、同樣意氣風發的侍衛随從,他們兩兩并排而立,目不斜視,個個身形挺拔。
清晰入耳的馬蹄聲已至耳邊,入夜後簌簌秋風卷來沉郁冷洌的香氣,浮瑤鬼使神差般微微擡眸,鴉羽般根根分明的細密長睫輕顫,恰逢蒼梧清從她身前走過,擦身而過的瞬間,對方似乎略一垂首,視線微移,毫無溫度的眼神自她身上冷冷掠過,很快就又移開了視線徑直而行,冷峻英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宮道盡頭。
“……”
直到太子随從隊伍中最後一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視野之中,節奏整齊的馬蹄聲再也聽不見。
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氣,浮瑤匆忙起身,順勢拽起身旁目瞪口呆隻知瑟瑟發抖的阿蔓。
“快走吧。”浮瑤一手提溜着阿蔓,另一手拎起食盒急聲催促:“耽誤了這麼久,現在即便是走大路時間也頗為緊迫。”
寒涼的夜風呼嘯而過,阿蔓如夢方醒,自言自語般小聲呢喃:“太、太子殿下?主子,方才走過去的,真是太子殿下嗎?”
“嗯。”浮瑤點了點頭,認真道:“他的衣領上有皇家刺印,腰間佩有象征皇子身份的九龍暖玉,身後還帶着那麼大的排場,想來是做不得假的。”
阿蔓唇齒顫顫,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像是快要哭出聲來:“真是太子殿下……主子,我聽說太子殿下為人剛正,最重規矩禮法,我們逾矩走到大路上來,會被殿下問罪嗎?”
“他若是要追究,方才早就叫人把我們拖下去了。貴妃筵席已開,太子殿下此刻姗姗來遲,已經誤了時辰,想來急着趕往飛凰殿,無暇處置我們。”
阿蔓像是仍未緩過神來,心有餘悸地撫着心口,微張的五指止不住地顫抖。
浮瑤不禁有些想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汗津津的額頭,笑道:“方才不是膽子大得很嗎?怎麼,現在知道怕了?”
“怎麼可能不怕?”阿蔓捧着胸口,心有餘悸:“那是太子殿下!是被叫做‘玉面修羅’的太子殿下啊。”
浮瑤好奇:“這是怎麼個說法?”
阿蔓悄悄擡眼,小心翼翼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道:“是因為太子殿下雖長得豐神俊朗,氣質非凡,但整日闆着個臉不苟言笑,冷峻嚴肅,處置起人來心狠手辣不留情面。雖已弱冠,身邊連個侍妾側妃都沒有。”
身居高位,自當威儀棣棣,端方持重,才能讓人生出敬畏之心。
阿蔓見她不以為然,接着道:“雖說那位殿下森冷嚴肅,但到底是當朝太子,又生得英俊,多的是人上趕着倒貼。據說早些年有宮女為博太子青睐,買通他身邊内侍,大着膽子走到他回宮的必經大路上,結果被‘玉面修羅’以目無宮規為由,打了二十軍棍。啧啧,才打了不到一半,嬌滴滴的美人兒就咽了氣……”
長長的睫羽扇了一扇,掩去了眸底的不忍,浮瑤忍不住搖頭,輕歎道:“這也太粗殘了。”
“誰說不是呢。”阿蔓點頭附和,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一跳而起,拎起食盒挽着浮瑤的手快步而走:
“主子,我們快趁太子殿下還沒發難趕緊離開吧,我可不想挨軍棍!”
“……”
一路暢通無阻。
來到飛凰殿外的小廳,已有人翹首等待。浮瑤把食盒交給飛凰殿宮女時,恰逢剛送了湯藥的李嬷嬷掀開珠簾走了出來。
李嬷嬷紅光滿面一臉得色,顯然是得了貴妃娘娘的誇賞。
小廳裡還有掖廷其他司局前來等候差遣的宮女仆婦,見此情形紛紛圍着李嬷嬷熱絡攀談。
“喲,李嬷嬷今日紅光滿面,容光煥發,想必又得了許多賞賜吧?”
“可不是嗎,李嬷嬷近日手藝越發好了,很得娘娘歡心呢。”
“……李嬷嬷總有本事把主子們哄得很開心,不知有何秘訣,快教教我們才是。”
李嬷嬷被人吹捧得忘乎所以,得意洋洋道:“哪有什麼秘訣,不過是想着娘娘今日宴客,難免多喝幾杯,擔心娘娘酒後貴體不适,親手熬盡些解酒養胃的湯藥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