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風徐徐,大殿裡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風華無雙的貴妃眸光流轉,鳳眼微眯,唇邊漾起深深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浮瑤,慢慢悠悠輕聲道:“我喜歡你,怎麼忍心見你因所嫁非人而傷心難過?”
浮瑤惶恐萬分,下意識退後一步,本想拉開與貴妃的距離,誰知腳下竟是一個不穩,差點失足從高高的玉階上倒頭栽下。
“當心啊。”貴妃伸手攬住她的腰,手臂略微使力,穩穩拉住了她将墜未墜的身體。
她的手臂明明很纖細,卻極有力量,輕輕一拽便把浮瑤整個人往前一帶,穩穩攬在面前。
“啊呀——”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浮瑤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以一種極其失禮逾越的姿勢依偎在貴妃身前。
她掙紮着起身,幾乎是條件反射般跪地請罪:“臣女失儀,冒犯娘娘,請娘娘責罰!”
“好孩子,别怕。”貴妃不怒反笑,拉着她的手讓她走近自己身邊,态度和緩道:“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謹。你心思細膩單純、與這腌臜龌蹉的深宮不同,我一見你,便忍不住心生親近喜歡之意,沒有别的意思,你大可不必如臨大敵、畏我如虎。”
浮瑤低垂眉眼,恭順道:“臣女鄙陋,承蒙娘娘謬贊。”
貴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猶如閑話家常般緩緩說道:“大溟宮看似花團錦簇、明媚光鮮,實則危機重重,稍有不慎便如墜深淵,屍骨無存,即便是我,入宮十來年,也無一日不是規行矩步、如履薄冰。太子雖好,卻非良配,你不願嫁他,是不願自困在這活死人墓一樣的深宮内院之中,我雖能理解,隻怕太子素來手腕強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今日是在我宮中,他才略作收斂,若離了我這飛凰殿,他便再無顧忌,恐怕會強行掠了你去,依我看,倒不如——”
說到此處,貴妃略作停頓,托腮思索,不出片刻又擡起眼眸看着她,言簡意赅道:“不如從今日起,你便留在我的飛凰殿中,太子再是強橫,也沒有從我這個貴妃手中劫人的道理,你也可以安心度日。”
浮瑤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不知為什麼,有那麼一瞬間忽然頓悟了貴妃此舉意圖——朝堂之上,貴妃所代表的魏氏外戚與太子一派争鬥不休,俨然已勢同水火。
貴妃欲在前朝變法改革,推舉新令,廢止自北溟立朝以來一直沿用至今的世官制度,改以察舉科考相結合,自上而下、擇優選拔人才,并于朝中設立監察處,從政務、品行、德才表現等方面對朝中官員進行全方位考核鑒定,其結果作為官員晉升賞罰之依據。此舉本是提高官員素質、擴大人才來源之舉,卻遭到太子一派強烈反對,以其動搖國之根本為由橫加阻擾,以至此法久久不能推行。
二方勢力長久以來争執不休,太子年紀雖輕,但畢竟是名正言順的一國儲君,在朝中勢力不弱,近年來羽翼漸豐,與魏氏外戚平分秋色,貴妃頗感束手無策,想必正苦于無處施壓。蒼梧清求娶側妃雖是小事,卻是貴妃唯一可以拿捏太子的抓手,她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能惡心太子的機會——此時無論蒼梧清想求娶之人是誰,都會被貴妃駁回。
“臣女謝謝娘娘賞識。”陡然回過神來,浮瑤有些厭煩地皺了皺眉,斷然跪地道:“浮瑤鄙陋粗野,蠢笨無知,難登大雅之堂,何德何能伺候娘娘的千金貴體?長留飛凰殿中,隻怕無端招惹娘娘心煩。”
她雖位卑,微不足道,卻也不願成為他人手中棋子。争權奪勢也好、給人添堵也好,都讓她覺得厭煩。
入宮三年,她處處謹小慎微,生怕沾上後宮拉幫結派、爾虞我詐之事,徒增麻煩,如今亦是初心不改,無論太子還是貴妃,她都不願招惹,隻盼年滿出宮,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之事。
原以為拒絕貴妃的拉攏會令其不悅,沒想到貴妃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唇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隻是淺淺道:“不是說了嗎?隻有你我在時,不必如此多禮。說起來,我隻不過虛長你幾歲,你一口一個娘娘,平白把我叫老許多,依我看,你喚我阿禾姐姐便好,既親近又好聽,你說是嗎?”
貴妃姓魏,閨名嘉禾,喚她阿禾,豈不是直呼貴妃閨名?
浮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垂首站立,直呼不敢。
“我并非與你玩笑,阿瑤生得玉雪可愛,我看到你,便像是看到了妹妹一樣,喜歡得緊。我在宮中無兒女環繞膝下,住着這偌大的這飛凰殿,委實寂寞冷清,瑤兒就當陪陪姐姐,好不好?”說到這裡,貴妃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忽然闆起臉道:“怎麼,難道阿瑤嫌我不好?不願留此相伴?”
浮瑤立刻:“浮瑤怎敢!浮瑤惶恐,區區微末女官,無才無德,怎配與娘娘攀親帶故——”
“我看重的是你,并非你的身份、家世、才德或是其他,”貴妃不由分說打斷她,輕笑道:“阿瑤,喚一聲姐姐來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