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飛凰殿早已落了燈。
浮瑤坐在窗前,以手支頤,雙頰泛着一層薄紅,潋滟美目半張半阖,視線迷離不知望向哪裡。
時直盛夏,大暑将至,天氣燥熱難當,唯有夜裡才感受得到些許涼意。白日裡宮女在殿中擺放了盛滿冰塊的冰桶,冒着絲絲涼氣,現下也已經都化成了水被宮人撤下,偌大的宮殿稍顯悶熱。浮瑤推開窗,讓涼絲絲的夜風吹進屋子裡。昏昏沉沉的意識被涼風一吹,這才清醒了些許。
“主子,醒酒湯來了,奴婢服侍您喝了吧。”耳畔傳來宮女青楓脆生生的聲音,猶如泠泠河水沖刷過河底的碎石,稍稍拉回她散亂的思緒。
浮瑤收回視線,朝來人點點頭道:“放這兒吧,我稍後再喝。”
貴妃畏熱,喜食冰飲,禦膳房新上任的掌事姑姑便親自送來一捅桂花酒釀小圓子,一早撈好沉入井底,傍晚再從井底起出,冰得涼涼的,甚是爽口。
貴妃喝了一碗,贊不絕口,接連又要了第二碗,浮瑤貼身相伴,自然也被分了好幾碗。
浮瑤一碗一碗往肚子裡灌,吃到第三碗時便被貴妃抓住了手腕:
“這玩意雖是味道不錯,但依你這吃法,到了夜裡必定漲肚難受,快不許吃了。”
那桂花酒雖然清淺,卻總歸是酒,一碗下肚,浮瑤便已覺得頭昏腦脹,隐有醉意。
她擡起朦胧醉眼睛,視線下移到貴妃纖纖玉手上,唇畔抹開一縷淺笑:“娘娘,這丸子味道一般,桂花酒的味道卻甚好,瑤兒喜歡……”
“傻孩子,酒哪裡是什麼好東西?”貴妃凝視着她雙頰飛起兩簇紅暈,目光迷離,不禁笑道:“何況瑤兒竟這般無用,一點子桂花酒便醉成這樣,我怎放心你再喝?”
“唔……”
浮瑤飲酒微醺,新雪般瑩潤剔透的肌膚暈開一層淺淺的薄紅,盈盈眉眼微垂,掩不住的朦胧醉意。
“你真像他,”貴妃凝視她飛紅的臉頰,喃喃自語般輕聲道:“一杯就倒的酒量也像,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的模樣也像……有什麼好不開心的?你們那些家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不與他們來往反倒是好事。隻是往後可不許你在旁人面前飲酒,免得被人欺負了去。”貴妃眼中帶着若有似無的笑喜,探過身來,隔着茶幾伸手替她把額邊微微散亂的碎發别至耳後,随即揮手喚來宮女。
“送瑤兒回側殿休息,再讓小廚房煮點醒酒湯,務必親眼看她喝下,免得夜裡醒來,酒意将醒未醒,胃裡難受。”
貴妃親自耳提面命,伺候她的撥雲和青楓一一應下,一人一邊攙着浮瑤一路回了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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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趁熱喝了湯,早些安置吧。”青楓放下盛滿熱湯的粉彩牡丹紋瓷碗,随手關上窗,眉頭緊鎖,眼裡滿是擔憂:“您飲了酒,不宜吹風,否則受了涼,夜裡要頭疼的。”
“好。”浮瑤迷迷糊糊應聲,伸手端過湯來,仰頭一口飲盡,兀自起身搖搖晃晃走向床榻。
“哎!”青楓急急忙忙跟了上去,攙起她的胳膊,免得她跌跌撞撞受了傷。
寝殿裡,撥雲已經鋪好床,帶着兩個捧着金盤玉盆的小宮女等待伺候浮瑤淨面。可浮瑤似是乏了,進來後便一頭栽倒在床上,揮手道:“你們下去吧,别在屋子裡伺候了。”
“這……”撥雲與青楓面面相觑,心中雖覺不妥,最後還是帶着小宮女緩緩退下。
主子心裡不快,她們看得出來。
今日午間,貴妃娘娘午休小憩,殿外小宮女來報,說是通往宮外的西南角門邊上,硯姑娘家裡來人求見。
青楓跟着浮瑤急急忙忙去了,到了地兒才知來人是浮瑤的父親——工部侍郎硯恒。
“爹?您怎麼來了?”浮瑤一臉錯愕,眼底隐隐還有幾分欣喜之色。
青楓出身尋常人家,父母都在京郊務農,自離家入宮那日就再未見過父母家人,此刻看到浮瑤與家人相見,心中不禁有些羨慕。加上硯恒不過三十有餘,姿容俊秀,眉目郁麗,眉眼間與浮瑤有幾分相似,端得是一副俊朗不凡的好模樣。
青楓忍不住側目看了看浮瑤,心中暗道她生得如此昳麗明豔,原是随了父親。
和浮瑤相處這些天來,青楓感受到這位主子雖然不喜與人過分親密,但性子柔和,半點架子也沒有,很是随和好相處,便以為硯恒的性子也是如此,不禁隐隐生出羨慕向往之情,可是很快,硯恒開口,親口打散了她的錯覺。
“我怎麼來了?”硯恒一見浮瑤便闆起了臉,聲色俱厲道:“我若不來,如何點醒你?”
浮瑤眼底的歡喜雀躍之色陡然散去,仿佛瞬間猜到對方來意,聲音微沉,道:“父親有話不妨直說。”
硯恒冷着臉:“我聽說太子殿下有意納你為側妃,可有此事?”
浮瑤怏怏地,臉上的厭倦和煩悶清晰可見:“确有其事。”
“你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