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并非如此簡單之人。”陽景正色道:“身為妃嫔,執掌鳳印的同時也将朝政牢牢把持手中,這麼多年來,朝堂之上竟無一方勢力可撼動她的地位。無論手段、心機還是智慧都非常人可及。浮瑤,魏氏并非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好相處,跟在她身邊,你要小心。”
“知道啦,我都快出宮了,她再厲害也快要與我沒有任何關系了。”浮瑤随手主動夾起一塊吃食喂進陽景嘴裡,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放下筷子,正色道:“差點忘記告訴你,淑妃娘娘已不在宮中。”
陽景怔了一瞬,猛地站起身來,急切道:“什麼意思?”
淑妃溫氏是他的生母,有一段時間曾專寵于聖上,遠非當今貴妃所能及,隻是數年前陽景身體異狀驟顯,被懷疑血統有異囚入冷宮,淑妃因此守到牽連,同被秘密囚禁,與陽景異地而囚,目子二人,竟就這麼生生分離,至今已有數年之久。
他一直以為母妃就被囚禁在這深宮内院某處院落,雖與他相望不相聞,卻是近在咫尺,多少葉算些安慰,可是如今,竟有人告訴他,原來母妃她并不在這裡嗎?
“那母妃她……她到底……”
“我也不知道。”浮瑤見他着急,不禁有些後悔,卻還是如實告知:“是我前幾日貴妃娘娘說話間聽她說漏——據說前些年陛下還清醒時就已将淑妃娘娘秘密送出宮外,至于送去了哪裡,貴妃娘娘語焉不詳,隻知道是某處寺廟或是庵堂。”
陽景目中寒光乍現:“他……竟這樣對待母妃,是因為母親生下我這般奇形怪貌之人,便将她認定為妖物邪祟,送入寺廟鎮壓嗎?”
“你别這樣想。”浮瑤眉心微蹙,毫不猶豫迎上他陡然變得森冷駭人的視線:“我認為事情與你所想相反,或是陛下在已知曉自己聖體難愈的情況下将淑妃娘娘送走也未可知啊。我将此事告知于你,本是想讓你安心……”
“如果是這樣,何以将我一人囚在宮中?”陽景冷哼一聲打斷她,過了足足片刻才放緩了語氣:“浮瑤,你把天家之人想得太簡單,這裡的人個個薄情寡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若将這裡的人想得太好,恐怕會吃大虧。”
“怎會?”浮瑤隔着細長的條案牽起他的手,溫聲勸慰安撫:“你就很好啊。”
陽景眸光顫了顫,擡眼望進她清澈的眸底:“如果有一天,我也變得和他們一樣……不,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本就和他們一樣,對阻礙在我面前的人殺伐狠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還會如此待我嗎?”
“為什麼不呢?”浮瑤挑眉一笑:“你怎樣對待旁人與我有什麼關系呢?你隻要真心待我,我便始終當你是朋友。”
“……朋友。”陽景小聲重複這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浮瑤轉頭看了看天色,随即起身欲走:“飛凰殿比其他宮殿更早落鎖,我該走了。”
平日裡陽景擔心宮道夜路難走,即便心中難舍,卻總催她早些動身,可是今天,他莫名希望再多些相處時間,可張了張口,挽救的話卻變成:
“你……還會來嗎?”
“當然。”浮瑤心中記挂着給魏嘉禾準備的玫瑰花果粥,心說那粥放到明天就不能吃了,不禁加快腳步往冷宮寝殿外走去。
“明日我取了藥,再來看你。”
“好。”陽景撫上臉上的面具,語意不明:“或許你來了以後,就認不出我了。”
這個時辰了,粥應該熬了吧,也不知青楓那丫頭有沒有用心幫她看着火候。
浮瑤惦記着還在小廚房煨着的粥,略有些漫不經心道:“怎麼可能呢,在太醫院裡,我的眼神可是最好的一個,尋穴紮針都從未出過錯處,怎會認不出一個大活人呢?”
……
冷宮沉重的大門打開又轟隆一聲阖上,袅袅幽香在暗夜中無聲散開。
浮瑤的身影從黑暗中匆匆而出一閃而過,于此同時,另一道潛伏于夜色裡的身影悄然現身,隻在冷宮門口徘徊一瞬,喉嚨深處隐約發出一聲低沉微啞的輕笑,随即閃神悄然追随浮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