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清一身勾勒金紋的廣袖黑袍,玉冠高高束起墨發,露出一張清俊冷冽、輪廓分明的臉。
“太子殿下安。”浮瑤匆匆瞥了一眼,垂下眼眸屈膝行禮。
蒼梧清快步走來,扶着她的手在床前站定,銳利的視線自上而下落在硯茗珂身上,臉上神情平靜,眼底卻風雲聚散,不知心中所想。
硯茗珂也在打量着蒼梧清。他斜倚着床頭,迎着蒼梧清的視線,毫不避諱地與之對視,過了半晌才動了動身:
“臣硯茗珂參見太子殿下。”
“硯大人不必多禮。”蒼梧清擡手示意他不必起身,攜浮瑤坐在祥樂匆匆搬來的椅子上,“硯大人重傷昏迷數年方醒,身上可有不适?”
硯茗珂略一搖頭:“尚好,多謝殿下挂心。”
“硯大人與孤有師徒之宜,無須見外。”
硯茗珂曾任太子少師,雖上任不久就被明道帝派出巡察四境,但北溟朝尊師重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硯茗珂以師長之尊,可免虛禮。
“君臣有别,殿下深情厚誼,臣及家人無以回報。”
“硯大人不必客氣。”蒼梧清看着他,直接了當道:“待不久之後浮瑤正式入了宮,你我便算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間,更不用多禮。”
硯茗珂眉心若蹙搖了搖頭,不贊同道:“臣怎敢與殿下攀親帶故?殿下灼灼明珠之輝,臣妹區區螢火微光,怎配相伴殿下左右,若累及殿下明珠蒙塵,豈不是臣之罪過?”
蒼梧清眸光驟冷:“這麼說,硯大人是不同意令妹嫁入東宮?”
硯茗珂坦然道:“殿下身份貴重,舍妹從小無拘無束慣了,委實不适合宮裡的生活,更配不上殿下這般人中龍鳳,若殿下征詢臣的想法,臣便如實告知——臣作為兄長,确實不希望她入宮。”
蒼梧清臉色不變,眸光卻隐隐又冷了幾分。硯茗珂沒等他開口,繼續道:
“然婚姻嫁娶終究關系臣妹終身,臣同意與否都不重要,關鍵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願。”說着,硯茗珂轉頭望向浮瑤,鄭重道:“我尊重你的意願——瑤瑤,你心裡是如何想的?”
一時之間,蒼梧清和硯茗珂的視線齊刷刷落在臉上,浮瑤隻覺臉頰熱得快要燒起來了一樣,頭越垂越低,最終在二人灼熱的視線中緩緩點了點頭。
“我仰慕太子殿下已久,願意侍奉其左右。”
雪瓊院中一時格外安靜,未幾,隻聽硯茗珂仿佛很輕地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随你吧。”
風過林稍,樹影搖曳,窗子外的重重花影窸窸窣窣,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蒼梧清緊了緊手臂,将她攬得更緊了些,而後直直望向硯茗珂,道:“硯大人放心,孤會好好待她。”
硯茗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殿下,臣昏迷數年,猶如大夢初醒,萬事不知,不知殿下可否應允臣與浮瑤獨處片刻,一談家事?”
蒼梧清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良久終于起身,語調平靜而淡漠:“當然可以,那孤就不打擾你兄妹二人叙舊了。”
說着,一拂衣袖,轉身便走,臨到門前時微微側首,斜睨着浮瑤道:“瑤兒,秋日寒涼,入夜前便回凝香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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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梧清離開後,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輕松和緩許多,硯茗珂再不提二人婚事,隻倚在床頭,支着額頭閉目沉思。
“哥哥?”浮瑤在床邊坐下,擔憂地看着他:“是哪兒不舒服嗎?”
“是有些許不适,”硯茗珂說着,忽然伸出手來搭在她面前,道:“瑤兒幫我看一下吧。”
浮瑤怔了怔,猶豫着搭上他的脈,上下左右摸了半晌,才期期艾艾道:“我……看不明白。”
硯茗珂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拉到眼前,擡起眼簾,目光微沉,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硯浮瑤,你的醫術呢?”
“我……”浮瑤扶着額頭,眉心一寸一寸皺起,面露苦狀,閉着眼睛艱難道:“我不記得了……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記不清了。”
硯茗珂松開她的手腕,沒再逼問,隻點點頭,自言自語似的輕聲道:“我明白了。”
“哥哥……”浮瑤搖了搖頭,強壓不适問:“别擔心我了,說說你自己吧。哥哥可還記得當年是何人對你痛下殺手、害你昏迷至今嗎?”
數年前,硯茗珂奉旨巡查國境,不久之後就失去下落,直到一年多前被人發現昏倒在城郊,人事不知,被當今聖上一旨秘令接入宮中,可是不久又被人擄走,不知所蹤。浮瑤至今都不清楚哥哥那段時間究竟經曆了什麼。
硯茗珂一時沒有說話,隻閉了閉眼,半晌才道:“無人害我。”
浮瑤“啊”了一聲,帶着一臉不解歪了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