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惜從出租樓出來的時候，站在樓外不遠處的遲晚趕緊迎了上來。

“怎麼樣，她為難你了嗎？要是罵你了，我現在沖上去給她一頓好罵！”

夏知惜看着遲晚臉上緊張的表情，笑着安慰她一句：“沒有的，你不要緊張呀。”

遲晚的眼睛是線條流暢的外雙，不笑時盯着人，會顯得很嚴肅，她緊緊盯了夏知惜老半天，像是觀察自家孩子外出有沒有受欺負的家長。

她見夏知惜神态放松，這才放心地挽上她胳膊說：“那就好。”

她說完，又難掩好奇地問：“程知語真的要和夏家斷關系啊。不會是做戲吧，他們姐弟倆感覺都不是好東西。”

夏知惜回頭看了眼那陰暗低矮的小樓，垂了下眼說：“她和程知意不太一樣，還有，她改名了。”

遲晚正要念叨夏知惜這總把人想得太好，近乎包容的性子的話噎住。

“改，改名了？改啥了？”

“程語。”

遲晚張了張嘴，表現出夏知惜那時一般的吃驚，她過了好半晌才拿回聲音。

“她來真的啊？”她說完又嘀咕：“反正我不喜歡他們姐弟倆。”

夏知惜瞅她一眼，沒說話。

夏知惜沒話說，遲晚滿肚子話要吐。

“不過比起小青蛙，程z、程語确實好點。”遲晚皺着臉：“小青蛙就像腦幹缺失，分明是他們媽做錯事，還偏要賴你身上。”

小青蛙這稱号是遲晚給程知意取的，她們仨長得都不太像，程知意的眼睛是外雙，但是他的外雙是等寬的，早上浮腫時看去，像是挂着兩條下彎的臘腸，遲晚熱切直呼青蛙眼，後來簡稱他小青蛙。

好在他勉強繼承了點，夏商謙長相上的基因，臉部線條還算流暢，還長了一對梨渦，第一眼看去，還是能看的，沒到不忍猝看的地步。

而且許是他那對梨渦的緣故，夏家兩位老人，比起程語還要更喜歡他些。

遲晚說着歎口氣：“哎，不能提他們，一提我就窩火，當初他們轉學過來，我還說你們名字像，真想給以前的自己一巴掌。”

程知語程知意姐弟倆，在夏知惜五年級的時候，從雲城轉學過來，進了夏知惜的班級。那時候她倆是同桌，遲晚聽着他們名字就很小聲的和她嘀咕，說她們名字都有知字，聽着像是一輩人似的。

夏知惜那時候也覺得像，但是她名字是外公給取的和輩字無關，就沒太在意。

後來，那年的五月她扯着紀暄研去爺爺家，想提前給那天過生日的爸爸一個驚喜，結果在夏家意外碰見那場關于程家姐弟撫養的談話。

夏知惜心裡比起震驚，更多的是一種荒謬。

她回想這件無意捅破的事，記憶裡最深刻的，除了呆愣站在她身邊僵硬着一言不發的紀暄研，就是事後夏商謙看向她的帶着責備和失望的眼神。

那段時間，夏知惜很害怕，也很自責，夏商謙這眼神，讓她覺着她又耽誤紀暄研了，不止是耽誤了她的事業，現在還毀掉了紀暄研的愛情，和他們平和幸福的家庭。

她的這種不安，像是重擊留下創面發炎的傷口。

在紀暄研和她談離婚的事後，她看着紀暄研悲傷卻認真的眼神，她明白，這件事的錯不在她。

于是傷口上邊附上一層淺淺的，仿佛相安無事的血痂，夏知惜沒看着痂痕的時候，從不去在意下邊的不安。

就這樣，在她有意的無視中，那傷口仍舊發膿潰爛，隐藏着的不安随着時間的催發，越發嚴重而難消，在高一那場意外的錘擊下，那傷口的血痂破了一個口，潺潺流出血。

這傷瞧着太嚴重了，夏知惜隐約察覺，卻不敢碰。

于是這道傷流着血，流了很長一段時間，又結了痂，直到去年母女倆争吵後，這傷口才被正視，疼得挖肉流膿，但如今已漸好，那道傷口成為了一道疤

——有着存在的痕迹，卻再也帶不來疼痛。

夏知惜想着事，有些安靜。

遲晚以為她不想聽這些，拍了下嘴，轉移話題：“話說，你奶奶為什麼找你送啊？别人送程語都不接，正巧你來了就讓你順便去了，然後她還真接了？”

夏知惜回神看過去，思考一會兒說：“應該是？”

遲晚抽抽嘴角：“我一時都不知道，你們中到底誰更離譜些。”

夏知惜沒忍住笑了笑。

“不是我說，你有必要把自己的卡也給她嗎？她自己那張多少錢啊，不夠用？”

“三萬。”

藝術生需要集訓、請指導老師，必要時還需參加很多文化課補習，更别提租房、日常開銷之類的，三萬塊确實遠遠不夠。

遲晚顯然也懂得，她沉默半晌：“難道加你的就夠了？”

夏知惜回想了下：“可能是我回宴海後，就很難給我塞錢了，我那卡裡有十五萬。”

遲晚大為震撼：“……你這是要直接領養她嗎？”

夏知惜疑惑地看她一眼：“她比我大一歲，構不成領養關系的。”

遲晚：“……”

重點是這個嗎？！是給太多了！真受不了你這個天然系。

遲晚又很肉疼地說：“你這錢給她，她要是不還怎麼辦？”

夏知惜倒是沒什麼好擔憂的，畢竟她攢着的錢挺多的，除去壓歲錢，零花錢還有她攝影的稿費。

雖然沒有認真算過，但她确實不太缺錢。

而且說到這個。

“不會吧，”夏知惜歪頭想了想：“她六年級借過我五塊錢，後來還了我十塊呢。”

遲晚：“……”

你應該沒在期待對方會還你三十萬這種離譜事吧？

“算了算了，不聊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去校門口吃美食！”遲晚邊說邊拖着夏知惜從這片矮樓出去，在路邊攔出租車。

今天她們約好一起去浔南一中外邊的小吃街吃東西。

浔南一中位于市中心，學校附近的小吃格外多，有幾家在浔南都挺有名氣。

這回她們打算去吃浔一外邊的錫紙花甲粉，這家店不止賣花甲粉，也買燒烤和其他錫紙小吃，不過遲晚格外鐘愛花甲粉而已。

兩人到的時候時間才到三點，那家店才開門，店裡隻有老闆一個人，老闆是一位身材豐盈的阿姨。

這店面以前是賣麻辣燙的，在她倆初二的時候才換成這家店，店裡的東西味道都好，分量也足，一直開到現在，浔一的學生都喜歡過來。

遲晚在初二吃過一回後，就常常拉着熟人過來，其中自然少不了夏知惜，阿姨對她們眼熟得很。

她見着兩人略意外地說：“喲，年初一也來啊，家裡東西還不夠吃的？”

遲晚笑嘻嘻的：“這不是嘴饞嘛，想阿姨你的手藝啦。”

阿姨笑罵了她一句，注意到跟着遲晚來的是夏知惜時，念叨一句好久沒見過她了，夏知惜也笑着回了一句，确實很久沒見了。

阿姨念叨完，又提了一嘴說：“就你們倆來啊？經常和你們一起那帥氣小哥呢？”

意識到阿姨說的是誰，夏知惜一怔，忍不住抿了下唇。

遲晚看了夏知惜一眼，笑着說：“噢，他啊，他回雲城老家去了，沒法來！”

說完遲晚又笑着打了個哈哈，推着夏知惜進去店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