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頂着濕漉漉的金發徑直走進來,把手中一大袋子食物丢在桌上,倒頭就睡,全程沒有與她有眼神接觸。
她側坐在床邊,輕聲問:“你昨晚去哪了?”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你想談談嗎?”
她俯身身過去看,羅伊已經睡着了。
一股無力感湧上來,她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飯,猶豫了片刻,走向沙發,阖眼休息。
本來以為很難入睡的,但事實上她很快就沒有了意識。
她做了很多夢,夢裡是另外一種,沒有遇見羅伊的生活。
在斯考特交換一年,回國後讀完大學進入公司,做着和專業幾無關系的忙碌工作,領着微薄的剛剛能維持生活的工資。沒有足夠的資本讓她脫離家庭,于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看别人的眼色生活。每一天都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疲憊。
夢裡的她不死心地在一本本似曾相識的書籍上找尋自己的署名,但找遍整座圖書館還是一無所獲,她崩潰痛哭,對于往後隻能度過平庸人生的絕望讓她從睡夢中驚醒,第一時間去看羅伊,床上空無一人,羅伊不知去向。
接下來幾天都像是今天的翻版,她醒着的時候,羅伊要麼不在,要麼在休息,兩人四五天都沒能說上幾句話。
林時心中有根弦越繃越緊,好像随時要斷開,克拉克編輯幾次詢問簽合同的時間,她像鴕鳥一樣埋在沙子裡,至今沒有回複。
多日來第一次走出房間,她獨自開車前往金沙灘,烈日當空,曬得人皮膚發疼,沒有準備好防曬裝備,林時躲在遮陽傘下獨坐發呆。
遠處海岸線上,西安娜的丈夫正在和陌生女人一邊走一邊聊天,舉止親密。
不知過去多久,一杯西瓜汁放在她面前,西安娜略壓低了太陽鏡看了她一眼,笑道:“真的是你。”
她順勢坐在她旁邊,用塗着紅色指甲油的腳趾點了點不遠處的丈夫:“我才離開五分鐘就聊上了,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這些男人随地發情的能力。”
西安娜的語氣簡直可以稱得上和善,哪怕是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都不曾對她拿出過這樣的态度,好像兩個人之間真的存在單純的朋友關系,雖然不是很近,但很可以聊一些八卦的話題。
“你不生氣嗎?”林時問。
“為什麼?因為他是我的丈夫?”西安娜笑,“我根本都不喜歡他,他愛怎麼樣怎麼樣。”
“那為什麼還要和他結婚?”
“不是出身于我們這個階層也有好處,比如你會天真地以為婚姻是自由的選擇。”她半開玩笑半是嘲諷地說了句,然後又補充道,“不過我相信你最近開始慢慢感受到了禁锢的存在。”
被戳中心事,林時沒能很好地維持表情,這副模樣成功逗得西安娜哈哈大笑,看來剛才平靜的交流隻是她的錯覺,對方始終是看她不順眼的。
西安娜明亮的雙眼盛着滿滿的戲谑,好像對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了如指掌。
林時後背一激靈,一些模糊的線索在她心中醞釀成型,她豁然站起來,勉力壓抑住自己顫抖的聲音:“是你……”
“我怎麼了?”西安娜悠閑地喝着果汁,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克拉克編輯提供給我的翻譯書單或多或少都涉及敏感的政治話題,而新聞業和出版業向來不分家,别人或許難說,但SBC的手能伸到這麼長一點也不奇怪。”所以克拉克獲得她聯系方式的經過總是說的含糊不清,所以她會自己承擔風險墊付加急翻譯圖書的費用,所以她總是為她提供優質的翻譯圖書,豐厚的報酬。
一切都是背後利益的驅動。
西安娜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銳利地反問:“别把你自己說的像一位受害者,書是你自己選的,你想要出名,才選了那些知名的、犀利的、能夠最大程度調動讀者情緒的書籍。理所當然的,裡面有最尖利的沖突,不可調和的矛盾,赤裸裸的社會現實。”
林時漸漸冷靜:“我不明白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僅僅因為嫉妒我?”
“我嫉妒你?”西安娜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眼淚都笑了出來。
可面對林時平靜的眼神,她的臉開始扭曲。
“怎麼可能世上所有的好事情都被你占了?想要做嫁入王室的灰姑娘?那就先遵守我們階層的規則。”她陰着臉說,“我都不能例外,你憑什麼一樣東西都無須失去?”
“本來我以為羅伊愛你愛到願意為你打破規則,可是你猜我爸爸以王室新聞的獨家報道作為平息輿論的交換條件,羅伊是怎麼回答的?”
原來那天在餐廳相遇前,羅伊和西安娜的父親有過一場交談,所以他們才會出現在那裡,她完全不知情,而事後羅伊也完全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他不願意。”西安娜的笑容變得有些惡劣,“甯願看你深陷漩渦的中心,也不願意犧牲王室的利益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