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泛着濃重地黑,極目也難以見底。
但眼下情況危急,恒峥孤身留在寺裡,不知此刻是安是危,柳念唯恐耽擱了時間,凝了凝神,往陡崖走去。
她停在崖邊,先是彎腰從地上捏起一把松散地沙土,雙手合在一起像是擦潤膚油那般仔細搓了搓,使手部肌膚更為幹燥,不易濕滑。
之後,柳念轉過身,蜷起身子俯趴下去,将腿摸索着懸空探出陡崖,身子跟着向邊緣挪去,整個過程她都緊貼于土層,待一隻腳在崖上找到牢靠落點後又才伸出另一隻腳,接着手腳并用,順着崖壁往山下攀去。
柳念之所以敢如此冒險,主要源于她在原先的世界接受過專業的攀岩訓練,原本是為了外出進行地質調研時更為便利,加入了高山攀岩俱樂部,并在俱樂部組織的比賽中獲得過不低的名次,隻是穿過來後沒機緣嘗試,因而今夜才格外謹慎。
約摸兩刻鐘後,柳念額間已汗珠滿溢,她收不回手擦汗,隻能用頭靠向手臂蹭了蹭,紗制衣料僅吸附了少量汗液,柳念再無心顧及,透過胸腔間隙淩空向下望了一眼,模糊能看見密密麻麻地樹影。
柳念輕呼出口濁氣,預估這處陡崖路程已過半。
簡單歇過,柳念便繼續往下攀去,就在她深覺自己對陡崖駕輕就熟之時,右腳處作為支撐的凸/點窸窸窣窣發出聲響,逐漸掉落碎小砂石。
柳念心跳驟然一縮,懸空的左腳開始慌亂蹬着,然那崖壁光滑,絲毫找不到落腳點。
她前一刻還燥熱地身軀,此時像是接觸到千年寒冰,寒意自指尖蛇繞般向内鑽去,直至蔓至全身。
不待柳念反應,右腳處的支點突然整個脫落,她的身子失重,猛然下墜。
好在柳念的手指始終緊緊扣在崖壁上,如此危急時刻,她隻能咬牙将整具身子的重量依托在一雙手裡。
天幕昏暗,月光無力灑向地面,樹影婆娑,林中偶有不明生物的低吟,柳念此刻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晃動身子分毫,深怕手掌脫力墜落下去。
偶有山風襲來,柳念後背衣衫早已濕透,風一吹,寒意愈發刺骨。
一番刺激讓她神志歸攏,柳念想她不能有事,她若是出了事恒峥該如何,他還等着她帶人回去接應。
柳念全身的力氣集中于手掌,如今隻能輕輕轉動脖子,眼神四處尋摸;腳下也沒閑着,一寸一寸探着崖壁,尋找一處落腳地。
然時間流逝,身邊的每一寸都叫她探過後,她有些絕望了。
這一刻的柳念眼眶發熱,淚水瞬間如關不住閘般啪嗒啪嗒滾落,她委屈極了,自她穿來這個世界,就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整日的打殺趕路,今夜窺探到鴻絕寺的秘辛,更是身困于陡崖。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央着恒峥陪她來這個勞什子的廟,兩人也能性命無攸。
就在柳念迷蒙時,淚珠似是被月光微弱地光暈折射,她竟隐約窺見距她約三尺之外處有一株覆崖壁而生的藤蔓,足有嬰兒手臂粗。
柳念怔愣一瞬,打了個哭嗝,眨了眨眼再次确定過那處确有藤蔓,她平緩情緒将委屈咽下,想着不能當真折在這地方,掉下去的死相該有多慘烈啊。
柳念胸腔起伏深吸一口氣,緊了緊牙關,一支一支倒換雙手省勁兒,而後蕩起身子,衣袖滑落,露在外頭的手臂青筋鼓起,嬌嫩地肌膚被崖壁擦得血紅,她忍着痛,腿腳跟着身子擺動,幅度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高。
終于,柳念抿嘴咬住唇,腳底蹬着光滑無依地崖壁,縱身一躍,朝右攀去,身子在空中呈現近乎平直的角度,向下墜去。
千鈞一發之際,她的右手握住了那根藤蔓,緊接着左手跟着握上。
發鬓完全散落,随着這猛烈地動作貼上額前汗水,柳念的眼睛被糊上不少發絲,腿腳并用盤纏在藤蔓上,提着顆心快速向下滑動。
她的臉不得不與崖壁上虬結交錯地枝葉接觸,眸子被蟄得發疼,上方的雙手火辣辣地鼓脹,掌心黏濕,嘀嗒有溫熱涎液順手臂淌下,直至浸濕衣衫。
鼻腔喘/息粗/重,胸口股股熱氣翻湧,喉頭似有鐵鏽氣味。
柳念強忍身上各處惱人地疼痛,汗水混着淚漬,又是一刻鐘的功夫,在終于觸到地面的那瞬,膝窩一軟,跪跌下去。
她蹙眉阖目,不過幾息,便用手撐地蹲身站起,顧不得手心沾染得塵砂,跌撞着朝下跑去。
身後數丈之高的鴻絕寺内,此番的正殿之中,裡外三層站着寺中悍猛武僧,将佛像圍繞,四面落針可聞。
恒峥隐在石雕的一尊佛像之後,垂下脖頸,收斂氣息,不敢妄動分毫。
靠近殿門處,熟悉的人聲帶着模糊回音傳入他耳間。
“師父。”
聲音恭敬卻難掩顫抖。
一身着绯色住持袈裟,年方六十許的老和尚緩步自殿外而來。
出口之聲的咬字有些特别,卻沉穩異常。
“了凡,夜深驚擾整座寺廟,可是出了何事?”
了凡雙手合十行過一禮,又躬身低頭,眼神閃躲看向青石面,嗫嚅道。
“師父,那處......那處進了外人。”
老和尚平穩地呼吸一窒,胸前佛珠随之一顫。
“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