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腳步微頓,緩緩回頭。
他逆着月光,靜靜地盯着她,神色有些晦暗難明。
“不瞞道友,前幾日受了傷筋骨尚未好齊全,方才可能又不小心扭到了腳......”
柳梢梢擡起眼睫,可憐巴巴地望着他,“能幫我的隻有你了,師弟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她擦了擦莫須有的眼淚。
不知怎的,她似乎感受到風都變冷了,少年眸光泛着涼意,柳梢梢似乎能看到身邊升起的騰騰殺氣。
她心神微顫,袖口的指尖緊緊攥着,不安地望着他。
會厭煩她,趁機殺了她麼?
她的心不上不下,所有情緒都被一個人牽動,這種感受好不自在,像被人放在掌心裡操控。
柳梢梢看見少年緩緩靠近,默默咽了口唾沫,心跳越跳越快,越跳越急。
“師姐這說的什麼話,不過舉手之勞。”
少年周遭的殺氣通通褪去,他眉眼彎了彎,俯身而下。
他的指尖骨節分明,修長纖細,微微泛着青筋,嘴角的笑容也看上去十分真摯,讓人完全想不到會是虛情假意的。
斷崖之上的場景曆曆在目,柳梢梢下意識想要揮開他的手,可心念一轉,又果斷且迅速地握住了。
『生命值+1』
果然!
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柳梢梢太過興奮,幹脆賴在地上不起來,目光專注地看着握着的那隻金貴的手,似是要看出朵花來。
“怎麼了?”
少年的神色有些複雜。
柳梢梢回過神,垂下眉睫,“有點摔迷糊了。”
“我送師姐回去。”
宋淩玉似是不想多做糾纏,草草開口。
“多謝。”
柳梢梢思及兩人身份,幹咳一聲,續道:“其實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不知道又要出什麼岔子,宋淩玉狐疑地睇了她一眼。
本着不厚臉皮很難活的态度,柳梢梢自問自答,邊點頭道,“雖然按輩分我是你師姐,但我們年紀相仿,你完全可以把我當成同齡人。”
“可以做朋友的那種。”
柳梢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少年的反應,見他沒什麼感覺,便頓了頓,委婉道:“那既然我們是朋友了,朋友之間幫點小忙是不是也是應該的呢?”
少女停下腳步,全神貫注地盯着他。
宋淩玉心念微動。
他彎了彎眉頭,疏和有禮道,“若是能幫上,我自然會竭盡全力。”
柳梢梢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松了口氣。
雖然知道他是裝的,但他起碼是在裝,還會敷衍她,隻要沒捅破那層紗,大家都各自安好。
思及此,她也不怕夜黑風高,殺人滅口了。
“其實這件事,我目前隻對你一個人說過。”
“不知是不是摔倒腦子的緣故,我好像......嗯,有點失憶了。”
宋淩玉按緊碎玉劍鞘,風輕雲淡道:“為何不去尋醫師,要同我說?”
治好了讓你殺人滅口麼?
柳梢梢邊踱步,表裡不一道:“我覺得與淩玉師弟一見如故,面相看上去也不似壞人,還是我失憶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我信你。”
向來不會主動冷場的少年鮮少沉默一陣。
這是......把他當成傻子?
他又在想此事蹊跷,如果都是裝的,那她為何又不當場告發他?
不過即便告發也無人相信,若是她真告發了,他也有一百種方法倒打一耙。
他松了松劍鞘,“所以呢?梢梢師姐想讓我幫什麼忙?”
“你當我師父行不行?”
柳梢梢一個滑跪打得少年措手不及,宋淩玉從未見過如此能屈能伸厚顔無恥之人。
少年不自覺蹙起眉頭,遲遲沒反應,“......我不會。”
“不會可以學啊!”
少女的語氣理所當然,仿佛他天生就該是她的師父。
她仍然抱着大腿不肯撒手。
......她是不是腦子摔傻了?
宋淩玉提了口氣,忍住一腳踹開的沖動,“不合規制,我成你師父,那掌門成什麼了?”
少女擡起腦袋,頗帶深意地望了一眼他,話裡有話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宋淩玉:?
他沉默一陣,還以為少女能說出些什麼有用的大道理。
“想當我爹直說。”
......
當真腦子有問題。
宋淩玉沒忍不住,自毀人設,一腳把她踹開。
得了便宜的柳梢梢笑嘻嘻地站了起來,看着頁面飽滿的兩顆紅心,沒心沒肺地笑着。
少年向來含着笑意的烏眸已不複現,取而代之的是似有若無的疏冷。
好似不想再同她虛與委蛇。
她心想是不是惹惱他了,按道理不該啊,黑心少年慣來會裝,不會露出馬腳,畢竟這裡還是淩雲宗,過早暴露自己又沒什麼好處。
柳梢梢小心翼翼地睇了幾眼,灰溜溜地爬起來,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氣:“淩玉師弟,我開個玩笑活躍氣氛嘛......”
宋淩玉薄唇輕啟,朦胧影綽的疏影中,他的眉眼冷峻,透着幾分不近人情的涼薄。
“玩笑也有限度,若是被旁人聽見了,我又當如何?”
他對旁人虛心溫順從不動怒,可今夜遇見她,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總是蠢蠢欲動,似要冒出火星。
少女低頭沉默,像是真在思索他的話。
宋淩玉能為她帶路,對那些故作聰明的謊言視而不見,已經算得上好脾氣。
“那你可以當我師傅嗎?”
她思考了這麼久,就得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
再好的忍耐力也會消散殆盡。
宋淩玉沒空理她,看着淩雲派唯一一座田家小院,不耐煩道:“已經到了。”
她昂起頭,清了清嗓子,“淩玉師弟,你可以考慮考慮,我是認真的。”
她束起兩根纖細的指尖,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一對杏眸熠熠生輝。
“你答應了我的話我就......呃”,她生硬地停頓一下,續道:“讓你感受到人間的溫暖???”
腦子一下轉不過來,隻能聽見小七在腦海裡聲情并茂地說出小說裡慣有的話,一不留神就溜出口了。
按照一般小說的尿性,深情男二通常不是都有個悲慘身世麼,他們身世可憐,卻又頑強向上,女主隻要勾勾手照料關懷一下,他們便忠誠又寸步不離地圍着她。
雖然說出口時,有些難以言齒。但細想一番,也不無道理。
既然他還沒尋到真正女主,那她完全可以捷足先登!雖然她的關懷力度肯定比不上女主,但好歹也是蚊子肉,能感化一點算一點!
宋淩玉神情複雜地看着她,提起碎玉劍鞘抵在他們中間。
狗屁。
宋淩玉本就心生厭煩,盯着一反常态的少女,一字一頓道,“我不需要,師姐傷重,夜晚就不要到處瞎跑了。”
柳梢梢還陷在要怎麼“溫暖”他的終極問題裡。
聞言,她擡起腦袋,隻見少年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連一個影子都沒看着。
*
知道他生性薄涼,可不親身實操一番是不知道任務的困難。
柳梢梢趴在桌上,小聲喃喃着,她握緊拳頭,忽地坐直身子,打了雞血道:“不能就這麼放棄!!”
求他!
抱着大腿狠狠地求!
莺飛草長,假山叢生。
望不到盡頭的石子路,三三兩兩弟子結伴而行。
“柳師姐好!”
柳梢梢禮貌性地微笑一下。
聲旁不時傳來竊竊私語聲:“她怎麼來了?不是一向讨厭臭烘烘的試煉堂麼?”
......
柳梢梢一身翠綠衣裳,蓮花耳墜搭在耳鬓前,發頂束了兩團烏黑的發髻,綠色毛球球墜在腦袋上,倒和她的姓名相得益彰,全身綠油油的。
她在劍門尋了一圈,可哪哪都不見宋淩玉的影子。
正巧有兩名男弟子從内走出。
“你知道宋淩玉在哪兒嗎?”
“宋淩玉?”
瘦高個子的弟子眸中劃過一絲訝意,沒有回應,還是他身旁的矮個子弟子連忙應道:“許是在長老院内,估計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