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客房内。
書桌上的小型金魚缸波光粼粼,用于生态模拟的小石頭和水草被折射得扭曲不清,唯一一條金魚扇動着絢麗的尾羽,翕忽浮遊,影子和水光一起映在桌角。
瓷放下電話,在窗欄斜影中拿起桌上的飛機數據表細細看了幾遍,上面的問題被紅筆圈出來,一眼看去整頁都是筆記。
祂捏着紙,頭疼地折好鎖進抽屜裡。
客房連着客廳,自與美建交以後,祂來此地交流的次數越發頻繁,對于這裡的房屋結構也算是輕車熟路。
剛才打電話時便聽見了開門聲,大概是美回來了。
瓷調整好狀态,推開門便看見美正脫了外套不知往哪兒放,瞥見祂出來直接理所當然地扔過去:“幫我挂起來。”
懷裡突然多出件衣服,祂見怪不怪地歎口氣,依言挂上衣架後洗了個手,走到沙發旁不卑不亢道:“我有事找你。”
美似乎很忙,手上不間斷地寫着什麼,頭也不擡地敷衍應道:“什麼事?”
“關于飛機的改造問題。”瓷這段時間一直在研究空中技術的漏洞,但怎麼都無法突破瓶頸,若非不得已,祂也不會主動跟這個人開口。
“哦?”美停了動作,翹着腿擡頭笑道,“要我幫忙?也不是不行,不過嘛,錢不能少。”
“……”祂倒也沒打算白嫖,隻是如果對方獅子大開口,現在的祂也拿不出來,“……你要多少?”
“我想想——”美深思熟慮一番,張開五指,“這個數怎麼樣?”
“這都夠買你們的新型機了!”瓷怒道,“你刁難我?”
“欸~怎麼這麼說呢?”祂攤開手,傲慢地掀起眼皮,拖長調子,“我幫你不得有售後服務?錢都是算在裡面的。”
“……不愧是資本家。”瓷莫名笑了聲,忽而冷靜下來歎道,“算了,我自己解決。”
美反倒一愣,一時接不上話,納罕道:“這麼快就放棄——”
“祂以前什麼都給我。”輕如蚊鳴,勝似幻聽。
沙發上的人放下筆,沉聲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瓷轉身道,“我回去了。”
“是後悔了嗎honey?”美起身從後面按住祂的肩膀,貼上去附耳道,“在指望USSR幫你?呵呵,你知道嗎,那老東西最近可慘了,國内經濟停滞,貧困暴亂,現在怕是要氣死了。”
幸災樂禍的語氣和挑釁敲打的口吻。
“沒有,隻是感慨而已。”瓷意料之外地沒有推開祂,惆怅般回道,“你不幫我,難道還不允許我想别的辦法?”
“……”其實蘇此時根本顧不上曾經的學生,但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美不想憑空多出些變數,祂松手坐回沙發上,“行,我可以幫你改飛機,隻收剛才說的四成,能接受吧?”
在祂看不見的角度,瓷嘴角微微上揚,折身笑道:“成交,我等會兒先把飛機圖紙給你。”
“先别急着高興。”美勾勾手,不懷好意地笑道,“我順了你的意,你是不是也該拿出點該有的态度?”
瓷頓了頓,上前一小步,嘗試道:“……謝謝?”
美忍俊不禁,又招手:“來,低頭。”
“……”祂猶豫着緩緩彎腰,随時準備躲開,“幹什麼?”
一雙手突然伸過祂的臉,落在了後腦勺,還沒來得及反抗,那人又哄道:“别緊張,頭發亂了,幫你挽好。”
“不用了,我自己來。”瓷别開祂的手。
“别亂動,如果你還想要優惠的話。”明顯的威脅腔調。
每當知道自己有求于祂時,這人的惡趣味總是爆發得毫無征兆。
“……”被逼無奈,瓷保持了整整一分鐘這奇葩的姿勢,再直起身時感覺腰酸背痛,一摸頭發跟之前别無二緻,祂好氣又好笑,“你挽什麼了?”
“你猜?”美将手枕在腦後,朝牆上的鐘揚了揚下巴,“給你兩個小時,把設計圖給我,明天開始改。”
提到這個,其它的都是小事,瓷立馬點頭,當即回房打電話聯系家裡。
祂背過身時,美的目光落在了祂的發繩上,那上面不知何時多了朵不知名的紅色小花。
細莖水分飽滿,花瓣嬌嫩豔麗,一看便是不久前剛摘的。
房門關上後,美一把扯開身後的落地窗簾,藏在裡面的人嘁了聲,一掀風衣,坐在了祂右邊的椅子上。
“你叫我來就是看這個?”南的眼神向來溫柔似水,但此刻卻滿是嘲意。
“怎麼?不滿意?”美反問。
“你真是有夠無聊的。”
美不置可否,提醒般無情地點破道:“看到了嗎,南,你視如珍寶、求而不得的人這幾年在我這裡乖巧得不像話,我說什麼都不會違抗,就算沒有蘇,祂也不會選你作為同路人。”
“嗤——你以為小同志有多依賴你?”南取下頭頂墨鏡,終于笑了出來,“祂是燎原之火,小心引火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