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還在逼你攢錢嗎?天天做苦工,夠不夠付租子啊,我這兒有筆好賺的大生意。”
說着,他手欠地一把抓住酥餅烏黑厚重的大辮子,卻被她辮子裡的錐子和小剪刀紮了手,抽着氣放開。
但也就是他這手欠的功夫,酥餅手裡的銅錢掉了一地,面無表情地回望他。
黑六笑嘻嘻地拿出印泥和鹽王爺的委任狀。
“你隻靠天天磨刀,這嫁妝要攢到什麼時候,吶,現在隻需要你按個手印,馬上就能發大财了!”
他急切地拉着酥餅的手,正要去按手印,突然,酥餅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提起來,按在了牆上。
黑六雙腳離地,震驚地看着眼前纖細的少女,終于明白了她這麼漂亮,怎麼沒被城主府看中。
“你……”
“你再打擾我數數,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她五指微微合攏,語調平靜,像是在對一件死物說話。
“你……”黑六憋得臉色通紅,不停捶打着酥餅的手臂,但無濟于事。“你這瘋子!”
“噓……”酥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我娘說要我跟高秀才拜堂之前,不能讓他知道我是瘋子,知道了要滅口的。”
黑六終于露出恐懼的神色,嗚咽着哭起來。
“酥餅姐姐,我有眼不識泰山,你、你饒了我吧。”
酥餅遂放開了他,在地上撿起剛才散落的銅錢。
黑六得了自由,擡腳就想走,跑出兩步,又揉着脖子回頭看箱子裡撿錢的酥餅。
他在富庶安甯的東城區混得久了,倒是忘了,這丫頭是城西鎮癡寮的人。
鎮癡寮收治着全城犯了瘋病的人,就要比瘋子更瘋,更狠。
沒準,她還真能完成鹽王爺的交待。
“反正隻是幹掉一個外鄉人,她肯定行。”
這麼一想,他又谄媚地湊過去。
“酥餅姐姐,要不要賺這筆錢?我這兒還有五兩銀,隻要你跟我去一趟城主府,就全給你!”
酥餅不為所動地擦着銅錢上的灰塵。
“我還沒學會數銀子,姆姆說今年先學會算銅闆,銀子的算法明年再學。”
黑六:“那可是銀子!能換五百文銅錢呢!”
聽到熟悉的單位,酥餅終于來了一點興趣。
“五百文是多少個十文錢?”
黑六:“就是五十個十文錢。”
酥餅:“五十文錢?”
黑六:“不是,就是……五個十個十文錢。”
酥餅:“十五文錢?”
黑六痛苦地搓起了臉,拼着最後一絲耐心解釋。
“就是你做我這一單生意,抵得上磨五十把刀,明白了吧!”
酥餅清淩淩的眼眸倏然一亮:“呀,是五十把刀的大單子呢!”
黑六也跟着夾起嗓子:“是呢!”
酥餅開心地拉起他:“那咱們走,現在就上你家,磨那五十把刀!”
黑六:“啊?”
半個時辰後,東城區一戶民宅前。
秦教頭剛和姘頭卿卿我我完,正想溜一口煙草,就被府裡的管事找上來,不由分說就是“啪”地一巴掌,扇在他腦袋上。
“殺手呢?上個月交待你找的殺手,都月底了,朝廷的雁書都飛過來了!十天内就會到鹽江城!”
秦教頭被扇得在原地轉了一圈兒,腦子終于從下面回到了上面。
“呃……朝廷的人來這麼快?往年都是社火節過後才來的啊。”
“他嬷嬷的,誰曉得今年提前了。”管事氣得一把搶過秦教頭手裡的煙杆子。“那朝廷的書信我還能再壓三天,三天内你找城裡最好的殺手,把那巡糧禦史給弄死!要是做不到,不等老爺殺人,爺先把你給鹵得香香的!”
秦教頭瞬間慌了,那管事給的賞金他早就發下去了,天知道下面的人能找到什麼樣的貨色。
“這,您知道,城裡但凡手上帶人命的,都是無利不起早……”
“五百兩金子還不夠啊!你不會……全貪了吧?”
“哪兒能呢,我已經吩咐了麾下猛将,找的是全城最好的殺手。”
“那殺了麼?都要超時了!毛都沒見到,你跟我講個屁!”
面對管事狐疑的目光,秦教頭汗流浃背,直到視野盡頭,看見街溜子領着一個模樣俏美至極的少女一邊說話一邊走來,手裡還拿着城主府的委任狀。
他瞬間眼睛一亮。
“黑六!鹽王爺要你找的殺手呢?!”
“找到啦找到啦!”
二人雙雙望去,隻見酥餅挎着闆凳,一臉乖巧地走過來。
“就她?”二人一臉狐疑。
“就她。”黑六張口就是造謠,“您别看她年輕,早就是西城的老手了,為了請她,還足足花了這個數呢。”
黑六興沖沖上前,朝他們擠眉弄眼地伸出五根指頭。
望向酥餅:“你是……”
酥餅接到黑六的眼色,如實道:“我就是城裡最快的磨刀手,區區五十把刀的事,三天就能交貨嗎,超時賠付,童叟無欺。”
王管事伸出五根手指:“他們真給你花了這個數?”
酥餅鄭重點頭:“是我這輩子都沒見的大單子。”
“嘶……”王管事狐疑地打量她,“這城裡能人輩出我是知道的,但你這麼年輕……”
酥餅唯恐單主跑路,忙道:“您放心,我入行有十年了,手下走過的刀沒一千也有八百,您可以四處打聽看看,雇我的主家無一惡評。”
王管事萬萬沒想到,五百兩金子,秦教頭居然一兩都沒貪,全都拿來雇殺手了。
這城裡,能輕松幹掉五十個持刀官兵的猛人可不多。
一瞬間,他收起了輕視的目光。
“常言道,一分價錢一分貨,這位……魔刀手姑娘既然敢接城主的單子,想必身懷絕技。”
聽到别人誇自己手藝好,酥餅有些不好意思。
“還好吧,我家爺爺教的。手頭緊的時候,一天不來上兩刀,回家都不讓進門。”
“原來是家學淵源。”王管事和懵逼的秦教頭對視一眼,一拍大腿,“敢問姑娘出身名号?”
酥餅揚起一個笑,報上了自己的大名。
“鎮癡寮,祈寒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