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羊頭怪人暴叫一聲,但詭異的是,他卻是用力一拔,生生将重劍又從胸腔裡拔出來,撞開另一邊的窗戶,閃電般爬上房頂。
而窗外飛擲重劍的女人翻入室内,她拔起嵌入地上的重劍,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就見溫槐序指着祈寒酥,用和剛才那羊頭怪人一樣的古代語說道:
“(這孩子我喜歡,要了,幫我哄過來。)”
二人在閨房裡默默對視間,枕仙兒又無聲無息地化作一片幽藍螢火,消失在了空中。
祈寒酥:“……”
黑衣女人:“……”
竟然這個時候跑?
祈寒酥一陣僵硬,剛見識過她那足以貫穿羊頭怪人的重劍威力,她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冒犯舉動,正要說點什麼時,那黑衣女人搶先道:
“我去追它,等我回來。”
言畢,她将重劍上的血迹一甩,扛在肩上,身形如幻般追了出去。
祈寒酥大為不解。
“枕仙兒,她是誰?你剛才和她說了些什麼?”
“你不是說我香火寡淡嗎?這是我為數不多的信衆了,千裡迢迢趕過來燒香的。”
“哈?”
然而不等祈寒酥整理思緒,外面攢動的火把一下子湧進屋内。
隻見為首的是一個矮胖中年,身後跟着的正是滿臉鐵青的少城主王琅,和裹着毯子,臉上淚痕未幹的王飲絮。
少城主一眼看見地上昏迷過去的傩師,立即大聲指責:“到底是誰襲擊了傩師!你……你……”
火把照亮室内,他指着祈寒酥手裡那血淋淋的羊頭面具,臉上居然露出恐懼之色。
哦豁。
也不怪他們誤解,此時傩師和他的信衆幾乎是全軍覆沒,祈寒酥就這麼血淋淋地站在屍骸中間,手裡還提着傩師那标志性的羊頭面具。
如果鹽江城要評比惡人王的話,她如今的姿态,一定穩穩入選。
“……你們聽我解釋。”她朝人們走近了一步,所有人也都齊齊後退了一步。
祈寒酥整理了一下言辭,解釋道:“這不是我殺的,是你們今日審問的那個中原人,焦渴病發作,闖到這裡把人都殺光了,小姐是看到了的。”
這裡面最有力的人證就是王飲絮了,此刻她臉上驚惶之色未褪,漂亮的眼睛四處逡巡,從羊頭怪人身上落到那重傷昏迷的傩師那裡。
“飲絮,傩師不是在給你驅邪嗎,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今晚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
那矮胖中年也看向她:“你二娘不是安排了傩師為你驅邪嗎,怎麼驅的,弄成這個樣子?”
衆人矚目于王飲絮,她臉色慘白,躊躇不已:“我……”
城主府冰清玉潔的大小姐,鹽江城第一美人,怎麼能把自己險些被傩師侮辱的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呢?
然而她這副樣子,落在别人眼裡,就是一副劫後餘生的受害者模樣。
“梅開二度,後悔了嗎?”耳邊枕仙兒的聲音又打趣似地傳來。
“枕仙兒。”祈寒酥蹙眉看着對面,“文躍經常挂在嘴上的‘纏小腳’,是不是就是這樣的?被欺負了也不敢和家裡人說。”
“對啊,以後遇見誰拿裹腳布壓人,記得給他倆窩窩。”
祈寒酥看着王飲絮低下頭來,她的緘默讓周圍的護院慢慢開始抽出兵刃,少城主王琅更是表情陰厲。
“你們鎮癡寮太過放肆,斬去四肢,用鹵刑!”
王飲絮慌忙擺手,而突然,剛才的黑衣女人去而複返。
“住手。”
“文襄大人,怎麼先發後至?”
那叫做“文襄”的黑衣女人深深地看了祈寒酥一眼,丢出一隻指爪尖利的手臂,這手臂摔在地上,手指竟然還不停抽搐着,吓得王飲絮尖叫一聲。
“殺人的是這怪物。若不是這小姑娘隻身拖延那東西許久,你家小姐此刻早就沒了。”
“對。”王飲絮這才艱難地說出口,“傩師……傩師在幫我驅邪的時候,是一個怪物突然沖進來大肆殺戮,多虧這位姑娘,不放心我的病情,這才深夜前來,正好救下我。哥哥,她不是故意越獄的。”
“真是麻煩。”王琅一擺手,衆人收起刀刃,複又問道,“文襄大人說的‘那東西’是什麼?”
“我所來正是因此事。”文襄将重劍往背後的劍鞘一插,道,“朝廷的巡糧禦史隊伍也被這麼一夥怪物截殺,還剩下小半幸存在大漠中,隻有我僥幸遇到了一個自稱老北的人,隻不過他重傷瀕死,無力引路,我也是僥幸才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鹽江城。”
“老北!”王琅聞言,神色陰晴不定起來。
老北就是當時買兇截殺巡糧禦史的中間人,隻是這刺殺的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也不知道老北說了多少給這位文襄大人。
“這……”王琅冷起臉道,“我也是那句話,朝廷不經過鹽江城首肯,便斬了邊關的巡糧禦史,豈不是看輕了我們?”
“所以這次随着官隊而來的,還有大量今年的新糧。”
一句話說得鹽江城的衆人一陣沉默,這大漠深處物産貧瘠,而每年都有新的逃犯來到鹽江城落腳,糧食自然是一年比一年緊俏。
“再者,如果真的看輕,朝廷就不會派證聖學宮的五殿下親自擔任新的巡糧禦史出訪鹽江城了。”文襄見王琅面露詫異,嘴角噙起一個微笑,“如果一個皇儲都不足以表明誠意的話,那朝廷也确實談無可談了。”
五殿下,沒有封王,說明他就在皇帝膝下,十分受寵。
更麻煩的是,如果這等重要人物死在沙漠裡,說不得朝廷又要派兵了。
派兵什麼的鹽江城倒是不怕,但現在是年末,糧食還沒囤上,就貿然和朝廷斷了聯系,很難不鬧饑荒。
王琅臉色難看,就在此時,秦教頭氣喘籲籲地跑來傳話。
“長公子,老爺說,一切聽從文襄大人的安排,明日就組織人手進大漠。”
王琅卻皺了皺眉,對文襄道:“既然我爹答應了,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但不是我不願鼎力相助,實在是鹽江城最大的臘肉……救人隊剛失蹤不久,如果沒有向導,連我們自己人都找不回來。”
文襄皺起眉來,陷入了沉默。
就在衆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本來已經退到角落裡縮小了存在感的祈寒酥,突然舉動怪異地動作起來,她抓握着手腕,似乎是想把胳膊按下去,但仍然是不受控制地被高高舉起。
“這位姑娘有什麼高見?”
“對,老北失蹤前,她是唯一一個和他接上頭的人。”
再次被衆人矚目,祈寒酥咬着牙,不情不願地說道:
“……老北說過,隻要往西北風向跟着食腐鹫走,一日就能找到那些朝廷人馬的屍體。若、蒙、不、棄,某願、指、路。”
這麼文绉绉的話,自然不是她能說出來的,那位中原來的女官盯着她片刻,粲然一笑。
“那就麻煩這位姑娘,随我們入大漠救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