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具屍體被擡出去,祈寒酥躲在院子一角,氣息奄奄地抱着一棵樹,哼哼唧唧地埋怨。
“枕仙兒你出來,别裝死不說話我聽到你在笑。”
溫槐序也的确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邊,笑完之後,便樹後的暗角現出身形來。
遠處人影綽綽,都忙着處理殘局,一時間倒也沒人注意到這邊。
“為什麼不想去?”他問道。
“我憑什麼要摻和進去呀。”祈寒酥虛着眼道,“哪有那麼多功夫去大漠找人,我每天要磨刀賺錢、打理鎮癡寮……還有還有,我從小有個怪病。”
“什麼病?”
“離家五裡地自動咽氣的病。”
“要不然這樣吧,就當是我雇你的,我想知道到底是誰把我從中原帶到大漠裡來的,又有什麼圖謀。”溫槐序道,“畢竟你也不想我就這麼日日夜夜地跟在你背後吧。”
祈寒酥想了想,他說的也有道理。
總不能讓這妖怪附體一輩子,會被吸幹陽氣的。
她慢慢松開樹,揉了揉耳垂,狀似無意道:
“有工錢嗎?”
“待遇豐厚。”
“那你細說。”
“我叫文襄把她的俸祿給你。”
祈寒酥向旁邊瞥去,看見那身背重劍的女官走了過來。
“行啊,我的俸祿任憑處置,但老師沉睡這些年,欠弟子們的份子錢是不是也要平一平賬?”
咦?
祈寒酥往樹後想找枕仙兒問話,卻見他人已經不見了,連忙往樹後躲了躲,偷眼瞧着來者。
看模樣三十許,身段高挑,雙臂緊實,一雙鳳目不怒自威,更不要說她背後那口近百斤的巨劍,若是劈在自己腦袋上……
“小姑娘,不用怕。”文襄微微彎身朝她笑了一下,“若我所料不差,你是不是誤把自己做人牲獻祭給了‘鎖魂匣’?”
見她神色懵懂,文襄又解釋道:“就是這種時不時附身的狀态,若不及時解除,不出三個月,你隻怕會變成他的祭品,想想吧,某天早上你起來,發現頭發斑白,血肉分離,一開口是别人的聲音……”
“别說了!”
祈寒酥一聽,瞬間頭皮發麻。
其實有那麼一兩刻,她還覺得這枕仙兒挺好的,沒想到……邪祟就是邪祟。
“不過你放心,老王爺既然發話了,隻要你老老實實陪我們進大漠,自然不會讓你落到那個地步。”
祈寒酥聽了心下稍安,複又問道:
“老王爺?嗯……你的意思是,枕仙兒和竈王爺是一家子嗎?”
文襄突然沉默了一下,問:“‘枕仙兒’?他什麼都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行,我明白了。”她重新揚起一個笑,“我應該長你許多歲,你叫我文襄姑姑好了。”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和迎面而來的王飲絮颔了颔首。
王飲絮此刻已經将扯散的頭發重新束好,裹着一身大氅,像一枝插在錦瓷裡的病梅。
她走到祈寒酥面前,眉宇間夾着糾結之意。
“多謝你今日救我性命……”
“小姐。”祈寒酥打斷她,“你剛才不想為我作證,是不是怕和我扯上關系後,傩師會報複你?”
“你……”王飲絮臉上露出難堪之色,片刻後,她的眼圈兒紅了,甚至藏着一絲狠戾,“我是母親早逝,才輪得到二娘這樣明目張膽地毀我名譽!如果我娘還在的話,她一定不會讓人這樣欺淩我……”
王飲絮那苦澀的嗚咽中,祈寒酥心裡滋味複雜,她是有點生氣的,但是看對方的樣子,又和之前那個當面捅刀的北叔老婆有所不同。
枕仙兒那看熱鬧似的譏嘲瞬間又點醒了她。
“真可憐啊,畢竟你隻是差點被抓起來鹵了,她可是險些沒了名聲。”
祈寒酥:“枕仙兒,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溫槐序:“我鐵石心腸,是為了保住更多人的熱血心腸。如果救了人還挨刀子可以被寬諒,那長此以往,世上豈不全是賤人?”
祈寒酥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也無從反駁,努力維持冰冷的神色本想放兩句狠話,忽然看見王飲絮的大氅下面鑽出一團白絨絨的東西。
溫槐序:“要不要我教你兩句狠話?”
祈寒酥:“不用了,我原諒她。”
溫槐序:“?”
王飲絮用帕子抹了抹眼尾,看見祈寒酥一臉鬼迷心竅地抱起那一團白絨絨。
“你喜歡夭兒的話,我就把它送給你了,這也算是中原來的稀罕物,鹽江城沒有的。”
“這不太好吧,在你這兒天天有好吃的,跟了我不會委屈了它嗎?”
“沒事兒,貓這種的東西,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貴,都一樣看不起你。”王飲絮幽幽一歎,“反正二娘也不讓我養,三天兩頭地想找人扒了皮去做圍脖。”
“你放心吧,以後我就是它的圍脖。”
“那……”王飲絮躊躇道,“咱們就算兩清了?”
饒是那隻雪白的大貓用爪子抵着祈寒酥的下巴,小腦袋撇到一邊去,祈寒酥仍然止不住地開心:
“兩清兩清,我還可以把高文躍的身契給你。”
王飲絮看她的模樣,也不禁破涕為笑,直到身後傳來丹若大夫的聲音。
“酥餅,你在幹什麼!”
顯然她是才剛清醒過來,臉色異常蒼白,拖着步子焦急地走過來,上下檢查了一番,碰到痛處,祈寒酥“嘶”了一聲,不禁惱火地敲了她的腦袋一下,皺眉看向王飲絮。
“小姐,小女年幼,當不得重任。以後城主府看診察症,鎮癡寮一概不接。”
她們走後,王飲絮跟到了門口,看着這母女二人遠去的背影,癡怔間,高文躍從旁慌忙趕過來。
“小姐,聽說府上出大事了,有個吃人的妖物,您沒事吧?!”
“有事。”王飲絮眼中映着那母女二人并在一起的影子,眼裡流露出一抹難過,“……我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