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暾轉身又從行李箱裡掏出了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紙盒子,用筆尖一下下戳着膠帶,準備拆開它。
揭開一層層的保護泡棉,一小盆仙人球被她擺到了書桌正中間。
“可愛吧?”鐘暾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兩人間尴尬的靜寂。
“嗯?”程如箦轉頭看鐘暾,心想她是在問自己嗎?鐘暾凝視着小仙人球,輕輕地撫摸着它軟軟的刺,溫柔地笑着。
圍繞着仙人球的,除了護膚的瓶瓶罐罐,還有一些可愛的公仔、手辦,她不知道又從哪裡變出了一小隻貓貓擺件,将貓爪子挂在了盆邊。
“哦……還可以,挺,挺可愛的……”她真的不怕紮到手嗎?
鐘暾的嘴角揚地更高了。
程如箦看着她的笑臉,感到一陣内疚。她轉回頭,在心裡歎氣。
要是鐘暾知道,自己不僅撞見她大半夜衣衫不整地從酒店出來,還在心裡編寫過她的小劇本……她還會有心情這樣跟自己談笑、關心自己嗎?
她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程如箦想着想着,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還要做一年舍友呢,這事趕緊忘掉吧,想象力别太豐富,人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而已……
程如箦說服着自己,眼睛盯着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思緒在字縫的迷宮中繞來繞去,漸漸地腦子裡變成了一團亂麻。
“咦?學校連衣櫃都幫我們清理過嗎?”鐘暾往衣櫃放衣服時,自言自語道。
程如箦聽見了,她轉頭看了鐘暾一眼,沒有說話,又埋頭繼續看書。
鐘暾收拾完,滿意地拍拍手,伸了個懶腰。
同桌還在看書。鐘暾剛剛就發現了,身邊的人自始至終都是呆呆地望着同一頁,從來沒有翻動過。她不禁在心裡感歎生物的多樣性——這樣的看書效率,是怎麼考上滕大的?
*
鐘暾手機響了,鈴聲是一首很好聽的純音樂。兩個人的心思都被打斷了。
看見來電顯示,鐘暾笑着眯了眯眼。她拿着手機走到陽台玻璃門邊,剛拉開了一條縫,感受到湧進來的熱浪,又趕緊拉上了門。她又走回了書桌旁,坐下。
程如箦無意聽她打電話,重新戴上耳機站起身,把一頁沒看的書放回書架,準備回自己的床上。收拾了大半天,有點累了。
鐘暾一開口,正在爬樓梯的程如箦腿都忍不住抖了抖,渾身雞皮疙瘩直往下掉。
“喂,爺爺~嗯,我到學校啦……嗯,會好好學習的。”與剛才跟自己講話的聲音截然不同,聲線軟乎乎的,還有點奶氣。
她怎麼回事?
程如箦簡直難以将這樣的聲音與鐘暾的臉結合在一起,她無意識地搓了搓胳膊。
她背靠着牆,拿起枕邊書,翻了翻,還沒翻到上一次看到的地方,忍不住又往聲源望去——鐘暾的腿直直地伸到了走廊上,她穿着白色的帆布鞋,雙腿雖然是并攏的,腳尖卻可愛地擺來擺去。
像幾歲大的孩子一樣……
這個角度看不見鐘暾的臉,程如箦試着腦補了一下,遺憾地發現憑借自己的想象力,根本無法想象出鐘暾現在究竟是什麼表情。
她默默調大了耳機的音量,直到聽不見鐘暾的講話聲。
所以她更不會聽見,鐘暾接完電話,極細微地歎了口氣。
*
滕城今年的夏天格外熱,每一天都是萬裡無雲。陽光白花花的,空氣扭來扭去,把城市揉成似夢非夢的海市蜃樓。
鐘暾等到六點過才出門,準備去吃晚飯。路過程如箦的床時,才發現程如箦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面朝着牆一動不動。
“雲吞……”鐘暾剛下到一樓,身後的樓道又響起葉初陽的聲音,這一次,聲音幽幽的。
鐘暾轉過頭,葉初陽快走兩步,然後整個人挂在了鐘暾的背上。
“怎麼了你,無精打采的。不是說要回家嗎?這都六點多了。”
橘黃色的陽光透過一樓大門處的落地玻璃,斜斜地鋪在地闆上。走廊裡明晃晃的,空氣還是很悶熱。鐘暾背上挂着葉初陽,感覺更熱了,好想把背後這隻小猴子拽下來啊。
“早知道在家住得了……”葉初陽歎氣。“寝室裡積的灰比你的臉皮還厚……”
“喂!”鐘暾氣笑了,反過身就要給葉初陽一記手刀。
葉初陽本來恹恹的,一看鐘暾揮來的手,瞬間打了雞血似的,蹭的一下靈活躲開了。“女俠饒命,小的口不擇言了,掌嘴掌嘴。”葉初陽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嬉笑起來。
“我光是把我的桌子櫃子裡裡外外擦幹淨,就要了老命了,還得整理東西,我感覺我現在都要散架了。”葉初陽又湊上來,一把薅過鐘暾的胳膊,改為挽着她走着。
“哎,把手放開,熱。”鐘暾拍了拍葉初陽小臂。“我們寝室就挺幹淨的啊?我一摸書架灰都沒有……”
“卧槽!怎麼可能?”葉初陽揪着鐘暾站住了。
“嗯?床也是幹淨的,衣櫃也很幹淨——熱死了,快别抓着我了——地闆也很幹淨……”鐘暾疑惑,一邊逃開一邊問葉初陽:“你們宿舍難道學校沒有來打掃過嗎?”
“學校給你打掃宿舍,想得美呢……喂,你走慢點!”葉初陽看着出其不意甩開自己胳膊溜出幾米遠的鐘暾,一臉無語。“你室友們都到了嗎?”
“沒,我是第二個到的。我剛剛出來的時候,那個室友在睡覺,就沒有吵醒她。”鐘暾雙手抱臂警惕地望着葉初陽,生怕她再黏上來。
“啧啧啧……唉……”葉初陽滿臉豔羨。“你那個室友,是觀音菩薩變的吧?”
“嗯?”
“……這還不懂嗎?是你室友把你的地兒也擦幹淨了啊!卧槽!這種救苦救難普度衆生的絕世好室友怎麼輪不到我?”
這樣啊……鐘暾讪讪地笑。
“……”
做好事不留名,應該是活雷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