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鐘暾點點頭。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鐘暾的一邊找車位一邊回她:“沒有。”
“沒有什麼想去看的，或者想要體驗的嗎？比如，看熊貓?爬山?博物館?看海?看雪……”
“哦……”鐘暾停好車，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想去海邊看日出。”
程如箦臉上終于有了笑意，她繼續道:“那很好啊，從滕城去最近的濱海城市甯城坐高鐵很快的，我們宿舍或許可以選一個周末一起去玩。”
鐘暾搖搖頭。“我想去東海島——咱們先去超市吧。”
兩人并肩向電梯走去。
“為什麼一定要去東海島呢？那裡好像離滕城挺遠啊。”
“因為東海島是最東邊的島了。”
“嗯?”
鐘暾轉頭看她，不答反問:“你的名字，是出自詩經吧？”
程如箦愣了愣，點點頭。“是。”
鐘暾心想，我就知道我倆很般配。
“阿姨給你取名字應該也花了不少心思吧。我的名字，是我爺爺翻了三天楚辭才找出來的，真不容易啊。”
鐘暾手又搭在了程如箦的肩上，想象着爺爺戴着老花鏡翻書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暾将出兮東方……感覺很壯闊的樣子。”
“我想帶爺爺去極東的地方看看日出，讓他也感受下他當年選中的這句詩是什麼景象。小時候我讨厭我的名字，因為同學們老是叫我鐘蹲。我跑回家讓爺爺給我改名，他說暾是朝陽的意思，多好啊，明亮溫暖，充滿希望。”
鐘暾很快又搖搖頭，歎氣:“我要是早出生幾年就好了。”
“那個……我的名字是我媽随便取的。她發現她懷孕那天，上午上古代文學課，講到這首詩，就順便把我的名字給定了。”
“什麼?”鐘暾推着購物車，難以置信地轉過臉看程如箦。“阿姨這麼草率的嗎？哈哈哈……”
程如箦見她笑了，終于舒了口氣，點點頭。
“對了，你小時候在學校經常欺負同學嗎？”
“呃?哦，我那也不算欺負同學吧。三年級的時候，班上男生偷偷解了前排女生的發繩，還跑開不還給人家，我追上去搶了回來，順便，嗯，揍了他一頓。”鐘暾手指撓了撓鬓發，越來越小聲。“沒多久我爺爺就知道了。”
程如箦看着鐘暾此刻乖巧的樣子，有些難以想象她路見不平兇神惡煞揍小男生的場景，忍不住跟她開玩笑:“你人還怪好的。”
“快撤回。”不準給我發好人卡。
“撤回……”
*
鐘暾好像經常買菜，不同部位的肉一眼就能看出好壞，并知道它們适合的用途。而在程如箦眼裡，這些标簽上的術語是陌生的，盒子裡的肉她隻知道和骨頭有區别。
程如箦學着鐘暾，拿起這盒看看，拿起那盒看看，卻看不出所以然，又一一放下。
“小三，你經常做飯嗎？”程如箦轉頭看着鐘暾，眼神裡有着濃濃的贊歎。
“噓……小聲點啦……那邊好幾個阿姨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鐘暾臉有些紅，湊近程如箦的耳朵，難為情地小聲提醒她。
“哦，不好意思啊。”程如箦聞言看了看左側方的幾個阿姨，還真是。可是現在叫她鐘暾，又覺得有些怪怪的了，好像，有些冷冰冰的。
這要怎麼跟她說?
“你為什麼不叫我雲吞呀，小朋友們都叫我雲吞。咱們不是小學同學嗎？”
“我習慣了叫你小三……呃，雲吞。”
“嗯嗯。”鐘暾滿意地笑了笑，拿起兩盒精排放進購物車，想了想，又補充道:“叫我小太陽也行。”
“哦，小太陽你好。”
于是鐘暾終于心滿意足，拍拍程小四的肩。“去那邊看看吧。我做飯是跟宋阿姨學的，宋阿姨做飯很好吃，我想學，她就教我了。”
程如箦點點頭表示贊同。第一次去鐘暾家，被留下吃晚飯，她就對宋阿姨的手藝念念不忘。“小……呃，雲吞，你真的好棒，什麼都是一學就會。我不會做飯，隻會煮面，或者煮速凍餃子。”
鐘暾被她誇得飄飄欲仙，推着購物車小踏步起來。走幾步她靈光乍現，這不是機會來了嗎？“咳，那你爸爸會做飯嗎？”
“嗯?會，爸爸做飯很好吃。”程如箦眼睛亮閃閃的。
“那你媽媽會做飯嗎？”
“媽媽做飯也還不錯。”
“……”你這讓我怎麼說呢？“那個，都去做飯了誰來洗碗呢？所以其實兩個人之中，有一個人會做飯就好了。”
“哦，也是。”程如箦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臉認真的樣子看得鐘暾忍不住想笑，她轉過臉，拼命壓抑着上揚的嘴角。
笨蛋，洗碗可以讓洗碗機做。你等着我投喂就好了。
回到家，爺爺在客廳看電視。他回頭，看着門口提着大袋小袋的鐘暾和程如箦。
鐘暾趕在他問話之前搶答了:“爺爺，我們回來了。我去做飯了，宋阿姨，你也去看電視。”
她把宋阿姨和程如箦也推去沙發邊，抓起袋子一個人溜進了廚房。
先抓住她的胃，再抓住她的心。味覺的記憶比很多記憶都更深刻，要讓她以後每次吃到糖醋排骨，都會想:這個不如小三做的好吃。
程小四，我也不允許我的作者寫到一半爛尾。要是卡文，我會幫你找思路的。
沒多久廚房推拉門被拉開，程如箦溜了進來，又反手拉上門。“小三，我來幫忙吧。我會剝蒜，還會剝蔥……”
鐘暾正将排骨泡進水裡，聽見動靜回頭看了看。程如箦站在她身後，好奇地看着她往水裡加鹽。
“這個加了鹽就可以煮了嗎？”
“不是，用鹽水浸泡，可以去除排骨的部分血水。”
“那個蝦為什麼不泡呢？”
“蝦沒有血水，但是要去蝦線。”
“哦……這個肉怎麼不泡呢？”
“這是裡脊，洗幹淨切好，再腌制，就可以炒了。”
“腌什麼？”
“就是加入調料和澱粉。”
“魚要不要泡呢？”
“不用……”
“哦。那個肥肉也炒嗎？”
小四，你是十萬個為什麼變的嗎？鐘暾看着她指指這個指指那個，快要被她可愛死了。這誰能忍得住不抱抱她，再親親臉?
鐘暾忍了又忍，終于閉上眼歎口氣。“那是五花肉，用來做紅燒肉的。”說完她遞了一頭蒜給程如箦。“你把這個剝了吧。”
“哦……”程如箦看着鐘暾臉色變換，以為她被自己問煩了，識趣地接過蒜，蹲在一旁認真地剝起來。
鐘暾熟練地去着蝦線，回頭看了看蹲成一團剝蒜的程如箦，手指頓了頓，目光不由自己地軟了又軟。好可愛，她為什麼這麼可愛……唉……
程如箦剝着蒜不忘四下看看，很快她發現了架子上的土豆:“小三，土豆要削皮嗎？削皮我也會。”
她的語氣有些自豪。看，連削皮我都會哦。
鐘暾點點頭。“你會做的挺多嘛。要的，兩個就夠了，小心手。”
“好。”聲音有隐隐的雀躍。
沒多久十萬個為什麼又上線了。“小三，為什麼我炒土豆絲會粘成一團?”
“你這不是會炒菜嗎？”
“嗯……粘鍋了，還黏成一團，我加水，焖熟的……悶成了糊。”
鐘暾看着她越說越臉紅的樣子，死死地咬着内唇憋着笑。她重新背過身去，将五花肉改刀，一邊切一邊肆無忌憚地咧着嘴無聲地笑，刀都快拿不穩。
“咳，要洗過再炒的。你是不是沒洗，還是沒洗幹淨?要洗到沒有澱粉才可以。”
“這樣啊……”程如箦回想着數年前那個翻車的夜晚。
“嗯，擔心粘鍋的話，提前燒一鍋水，水開的時候将洗好的土豆絲放進去。等水再次微開，就撈出瀝水。喜歡脆一點就過涼水，喜歡軟一點就不過。這樣炒的時候，很快就可以出鍋，而且不沾。”
“好，我學會了！”她決定了，今晚回家就試試。
鐘暾回頭看她，對上她晶亮的眼眸，彎了彎眼睛，語氣卻有些無奈。
“傻孩子……”
“嗯?”
鐘暾沒回答，轉過身去，抿唇溫柔一笑。我會做飯就夠了，你等着被投喂啊。
程如箦莫名其妙地看着站在案前的背影。長發随意地挽在腦後，系着圍裙，側臉帶笑。砧闆上傳來“笃笃笃”的切菜聲，流暢有節律。
她眨眨眼，突然想起來鐘暾在超市裡的那句話。那個會做飯的人，指的是她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