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茹,為什麼早飯也不吃?”
房間門被輕敲兩下,随即緩緩被推開一條縫。商聞雪手裡還提着包,站在門邊往裡張望——小家夥不在床上,穿着睡衣站在窗邊,正看着窗外發呆。
頭發還有些亂蓬蓬的,看來是剛起床。飯也不吃,在想什麼呢?
聽見動靜她身體明顯地抖瑟了一下,臉上的心虛來不及掩飾,轉過頭看。
根據媽媽對自己的稱呼變化大緻可以推斷她對自己的态度,由好到壞排序為:寶貝=寶寶>小茹>程小茹>程如箦。
由此可見,媽媽現在心情說不上太好。
“我……我剛起床。”程如箦低着頭,乖乖走了過去。
商聞雪捏捏她的臉,又氣又拿她沒辦法。“睡到大中午才起來,昨晚去做賊了嗎?”
“我昨晚,有點睡不着。”有困意,但是一種更強烈的期待感使她抛卻了睡眠,在夜闌人靜時開着一盞小夜燈開始碼字。
還算順利,第三章也寫了一大半。
與她有些喜悅的心情相反,商聞雪眉頭緊蹙,語氣一下子變得焦慮不安:“怎麼了寶寶?失眠了嗎?上次爸爸帶給你的安神茶最近沒有喝嗎?”
随手将提包丢在門邊的置物架上,商聞雪捧着程如箦的臉,仔細查看着她的臉色。“頭疼嗎?耳鳴嗎?一宿沒睡嗎……”
“媽媽我沒事,昨晚睡得很好,隻是睡得晚,現在沒有不舒服。”程如箦抱着媽媽的腰,趴在她的肩頭,軟軟地回答道。
自己長這麼大真是沒少讓父母操心,不僅是隔三差五出意外,高中時,整晚整晚地失眠,讓父母也跟着睡不着,甚至生出了白發。
唉……
程如箦回想着,又想到将來可能會面對的與父母之間的互不理解甚至是争吵,眼眶就漸漸濕潤,心揪痛起來。
要怎麼樣才可以使哪一邊都不會被傷害到呢?
商聞雪一下一下輕拍着程如箦的背,終于松了口氣。“安神茶有在喝嗎?”
“唔……沒有。我現在睡覺越來越早了,睡眠也還行。”
上個月程平大晚上去學校找她,給了她一盒藥茶,說是喝了助眠的。他是來滕城開學術會議的,第二天一早又得回西城。“記得喝啊寶寶。”
冬夜的寒風裡,程平上車前又回身跟女兒揮揮手。“快回去了,外面冷。”
程如箦跟爸爸揮手,看着他的車遠去,兩行淚唰地流下來。
而那個盒子拿回去後被放在抽屜裡一直沒有打開,想到這程如箦心裡一陣難過愧疚。那晚以後她每天都心不在焉的,失眠到半夜。
她知道這樣的心神不甯是什麼導緻的,安神茶或許沒什麼用,她選擇了酒精。
感謝那兩杯酒,澆去了兩人心中的塊壘。
自那個打直球的午後以來,她又恢複了良好的作息規律,甚至可以更早地入睡。
圖書館裡,鐘小三在身邊撐着頭看書,筆尖劃過草稿紙窸窸窣窣的聲音令她心安,于是她看書專注的時間仿佛更長了。
學習累了的時候,會想抱抱身旁坐得端直垂頭看書的人。這樣的感覺令她自己也有些奇怪,但是人或許就是這樣吧,小孩子喜歡毛絨玩具,大人也有她們自己獨特的安撫物。
有晚圖書館快要閉館,她收起書,看見鐘暾正在看小說。她湊近了看了看,是《白鹿原》。
「複習好了嗎?怎麼看起小說了?」
「你上次不是問我看沒看完嘛。」
她一笑,順勢将頭輕靠上了身旁的肩,然後感到鐘暾的身體顫了顫。對面的尹清書撐着臉看她,笑得程如箦莫名其妙。
很快她不去多想,閉上眼放空自己,感受到一種輕飄飄的舒适感,困倦地像要睡着。
安神茶再一次失去了作用。
商聞雪有些不可置信地問她:“真的嗎?”
程如箦點點頭,她覺得媽媽的臉色怪怪的。像是要壓抑着笑意,又死死忍着,随後有淡淡的憂慮浮上臉頰,像遊雲蔽日。
或許是心裡藏着事,她被媽媽這變換不定的臉色弄得有些心虛,趕緊打斷她道:“那我去吃早飯了……”
“嗯,我去給你熱。”商聞雪松開她,憐愛地摸摸她的頭,轉身準備去廚房。
“對了……”商聞雪走到半路突然停下腳步,程如箦跟在她身後,一下子撞在了她背上。
“嗯?”
“你,你要是考慮好了,準備跟人家在一起,媽媽不反對你們婚前/性/行為。但是你要記住,做好防護措施知道嗎?”
“!”程如箦腦子裡像被丢進一顆炸彈,她懵懵地站在原地,隻覺得腦袋裡嗡嗡的。半晌她回過神,尴尬地搓了搓臉頰小聲問:“突然說這個幹嘛……”
“咳,我就是剛好想到了,提醒你一下。你快去洗漱。”商聞雪沒回頭,徑直走進廚房。
程如箦轉身跑進浴室,關上門,蹲下捂住了臉,臉好燙。
她還從來沒有考慮過和鐘暾做這樣的事,突然被提醒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往那個方向想了想,瞬間臉又紅到脖子根。
安全措施?我倆在一起又不會懷孕……
啊……我怎麼還真的考慮上了。
*
滕城的雪還在下,不算大,但小區裡的鐵樹,枝上已經積了二指厚的雪。
鐘暾再一次來到機場,将要去往榕城。榕城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冬天從不下雪。她時隔兩年多第一次回榕城看母親,心裡竟然有些緊張。
有些事情,不如早點做了好。但是到底對印象裡的她有些畏懼,鐘暾一遍又一遍地預演着,要怎樣盡量平靜地闡述。
可是當她坐在落地窗邊,林長清在她對面點單,她還是有些緊張起來。
她同母異父的妹妹林琦才兩歲多點,坐在兒童餐椅上好奇地望着姐姐,她的五官與鐘暾有幾分相像。
鐘暾看看她,心情複雜。那個沉悶到令人窒息的午後在胸口翻湧,曾經那樣的惡心想吐的感覺不期而至。
她握拳放在唇邊,皺着眉頭緩緩平息着。
喝了口溫熱的檸檬茶,清新的香氣令她想到程小四,心裡稍稍舒适了些,身子卻始終緊繃着。
等待的間隙裡,林長清時而問問鐘暾的近況,時而逗逗林琦。鐘暾看着她母愛泛濫的神色,有些失神,繼而轉頭看窗外。
天空湛藍明淨,正午的陽光溫暖,行道樹樹葉一直閃耀到很遠的地方。
她的心思也跟着去了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