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死劫就這樣輕飄飄瓦解在女修的長劍之下。
除卻被護在中間、暫且不善對付鬼魂的毒修還算完好,其餘三人身上都有較重負傷,因此她們商議了下,準備先在原地休憩療傷。
縱然是妖魔鬼怪,也會有審時度勢的天性。此處剛經曆過大戰,死了那麼多鬼物,附近潛藏着的東西一時半會兒應當不敢靠近。
司遙習以為常地承擔起替她們包紮傷口和上藥喂藥的重擔,醫毒不分家,她勉強能當半個醫修用。
“……你都不疼嗎?”
苗女在樹周圍和頭頂一圈兒施了層紫色的靈力隔膜,确保裡邊不會被旁人看見。這會兒邊幫劍修給脊背和臂膀處缺了肉的血窟窿上藥包紮,邊随意朝上瞟了眼。
謝青珏雖出身氏族,卻因常年在外奔波曆練而沒沾染上太多世家貴族的習性,唯有一點比旁邊兩個都要金貴。
她天生痛覺敏感,所以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怕疼。
若是以往被剜下這麼大塊肉,戰鬥中便罷,停歇下來後恐怕兩條眉毛早暗自扭起,哪兒會這樣平靜?
司遙目光投去時就見這人的眼珠子正朝旁邊斜,好生專注,順着一瞧,果然是在看那位救下她們的前輩。
毒修挑了挑眉,指尖于包紮好的紗布上輕輕戳了下。
“嘶!”
謝青珏疼得一個激靈,瞬間回過神,側頭瞪了毒修一眼:“現在疼起來了,滿意了嗎?小祖宗?”
她觀察女修許久,總感覺秦玉身上有股子極為熟悉且令她莫名親切信賴的氣息,加上此人一見面便送給她的那一掌,處處都是古怪,叫她忍不住思索是否曾見過秦玉。
司遙揚起嘴角給她塞下一枚靈丹,笑哼:“滿意,滿意得不得了。”
旁邊的宋家姐妹早就由毒修包紮完畢,這會兒宋二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棉絨軟枕,舒舒服服地靠着阿姐安詳地仰躺下去。
宋大則慢悠悠地取出幾條處理好、塞進儲物戒的魚,用樹枝串好後放至火上烤。
除卻給謝青珏的那一份兒,其餘人的烤魚上都多多少少撒了點辛辣提味的調料和芫荽,司遙點名要的那一條更是額外塞了些魚腥草。
名為秦玉的女修自救下她們後便自顧自坐至一旁阖眸養神,身上的氣質拒人于千裡之外,不曾再跟她們講一個字。
幾人鄭重行禮道謝後也有心想打探這位前輩的訊息和出秘境的法子,但女修不開口,她們便不好多加叨擾。
謝青珏對秦玉的感觀很是複雜,既忌憚好奇,又承此救命之恩而心懷感激。
見宋蘭馥的魚烤好了,劍修思量片刻後慢慢起身,輕聲提議:“我拿一條去給那位前輩吧。”
宋蘭馥順手将她的一份兒也遞了過去,彎眸叮囑:“兩隻手拿,若沾上辣味兒,又得哭鼻子。”
那條寡淡得格格不入的魚被宋大單獨擱在邊上烤,就怕碰上丁點兒不能碰的料。
宋二和苗女圍着篝火席地而坐,聞言後齊齊發笑。
謝青珏眼中盡是漣漪般漾開的笑意,抿唇丢下三個字。
“吵死了。”
話雖這麼說,可為自己的嗓子着想,她還是一手一條分開抓着,瞥了眼孤身坐在一旁、仿佛與她們完全隔絕開來的女人,正思忖着如何開口。
然而,目光才投過去沒多久就與一雙墨色的眼睛直直對上。
秦玉已觀察這些少年人許久。
這幾張對她而言甚至算得上稚嫩的臉龐,實在是太熟悉,也太久違,以至于令她這樣被世人畏懼憎惡的邪派蛇蠍都不禁心神恍惚、思緒難平。
除去青衣劍修,餘下的三人中,有的已然早夭,有的慘死于内亂,而有的……曾與她腹心相照、親密無間,最終卻成了拔劍對峙的仇敵。
女人的視線輕輕掠過這幾個姑娘,最終停頓于神色溫潤平和的劍修。
這年輕的姑娘喚做謝青珏。
真是巧了,她也有個同樣的名兒。
秦玉瞧着謝青珏手上的兩條魚,不等姑娘說什麼,便朝那條隻撒了點鹽巴的烤魚擡起下巴,理所當然地淡淡道:“我要那條。”
擱在舌頭上轉悠兩下的話被猛地逼了回去,謝青珏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倒也沒遲疑,好脾氣地将那條寡淡的魚遞過去:“前輩也不喜辛辣嗎?”
那頭勤勤懇懇勞作的宋大廚聞聲向這邊看來。
女人漫不經心地伸手接過魚:“不可以?”
方才情況緊迫、未曾注意,直至此刻,謝青珏才發覺這人掩于寬袖下的右手嚴嚴實實地戴着黑色皮質手套。
心中念頭百轉,劍修笑意真摯:“在下并無此意,隻是感慨于與前輩着實有緣。”
這話說得好聽,若是旁人,恐怕也得軟下三分。
可惜了,秦玉并未搭理她,僅換了個坐姿,倚着樹幹曲起一條腿,再次擺出生人勿近的姿态,慢條斯理地咀嚼自己分得的食物。
本源相通的神魂氣息逐漸離遠。
無需擡頭、亦無需打開神識查探,這些嫩芽子們湊到一起會說的話、會談的事,她猜都能猜到。
丹田筋脈中熟悉刻骨的灼痛不降反升,她随手處理了魚骨頭,又捏着法訣把身上氣味清理幹淨,咽下喉嚨中翻湧而上的鐵鏽味。
秦玉阖眸緩了片刻,不遠處那姑娘太過年輕,還未曾學會如何掩飾自己,謝青珏自以為隐蔽的觀察與打量于女人而言着實顯眼得無法忽視。
擊破壁壘、穿梭時空的代價過于昂貴,這火毒平靜過一段時日,如今突然發作,竟比從前還厲害許多,筋脈正緩慢堵塞、體内靈力枯竭凝滞,她一時半會兒壓不下去。
擡手擦去一抹猩紅,女人臉色微沉,下一瞬,身形化作點點靈光消散于遠處。
尋着本源氣息找到謝青珏幾人前,秦玉已一路将附近惡靈斬殺殆盡,這會兒暢通無阻地朝着山林深處、綠植最為密集之地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