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約莫四十歲,眉目間和善,沒有張以淵咄咄逼人的氣勢。
若不是這次甯王諸多拉攏民心之舉,陳瑤對這個人是沒什麼印象的。
傳聞甯王是閑散之人,喜好詩畫,偶爾也會誦經禮佛,是極少參與這種争鬥的。
如今在這種民怨四起的情況下,他突然現身,很明顯是沖着張以淵而去的。
陳瑤與甯王很少交集,見面時也隻是寒暄兩句。
隻是從陳瑤身邊走過時,梁永身上隐隐的香燭之氣,給她留了印象。
祭天大典結束後,陳瑤正欲離去,便看到了瑞王之女孫柔。
今日是出席宮裡的大典,面首自是不能帶出來的。
孫柔看到陳瑤,寒暄兩句後,便隐晦的笑着說:“幾日前偶遇那裡的師父,知道是我推薦的公子過去,對公子是一陣誇獎。”
陳瑤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心裡覺得鄭思本就是聰明之人,被誇兩句也沒什麼奇怪的。
随意的點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
孫柔看她點頭,便覺得她定也是知道了鄭思的好,低聲笑着說:“師傅說她閱人無數,公子是少見的體貼人。因為體貼,很多事情不用學,便有撫慰女人心的天分。”
“撫慰?”陳瑤疑惑了下,“什麼撫慰?”
孫柔少見的臉色紅了紅,笑歎道:“公主真是……公主自己不知道嗎?”
陳瑤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隐隐約約明白了,她大概說的是什麼。
她輕輕咳嗽了一下,沒有做聲。
“孫柔是沒有丈夫的人,也想與公主說兩句貼心話。”她眼眸裡少見的帶了些惆怅,“世人說我喜好男色,可說到底,也不過是想找個貼心人哄哄我,陪陪我罷了。隻是适合嫁人的男人少之又少,最後不過是找了個讓自己舒坦的方式過活,别人愛說便由他說吧。”
她望着陳瑤,神色裡是少見的理解。
“公子若能撫慰公主的心,旁人的說三道四又有什麼重要的。人活着就應該圖個舒坦自在,不是嗎?”
陳瑤雖與鄭思并沒有實情,眼下卻也是理解,并且贊同孫柔的話。
人生短短數十載,活在當下,為自己而活,不應該嗎?”
***
天黑前,陳瑤回了府,看到鄭思似乎也剛從外面回來。
鄭思來她府上已經快兩年了。
陳瑤一開始,擔心他會做出什麼事情。
可兩年下來,他隻是在認真的做事,認真的侍奉自己。
時間長了,陳瑤猜他或許是想明白了,願意好好活着。
她将自己一些私辦的産業交給鄭思來打理,對方也不負他的所托,要他辦的事情,件件都做得漂亮。
陳瑤甚至開始覺得,或許沒有必要再讓被鄭思背面首這個身份了。
他能力出色,留在府裡管事情,好好的做個管家,有什麼不好的?
可眼下,鄭思走到自己身邊時,陳瑤心裡原本那根松懈的弦,又再次繃緊了。
他身上帶着與甯王一模一樣的香燭氣。
陳瑤沒有說出自己的疑問,隻一如既往問過府裡的事務後,便等他入寝室讀書給自己聽。
如今已經入了秋,時不時冷風吹的府裡樹葉沙沙作響。
陳瑤如往常一樣,隔着帷幔聽他讀書給自己聽。
往日她是能睡着的,可今夜确認了他身上的香燭氣後,便沒了睡意。
張以淵半年前說的很清楚,讓她管好自己府裡的人,不要讓他為難。
這半年來,倆人雖很少打交道,卻也彼此相安無事。
隻是每當有蠻國的事情傳來時,陳瑤便是一陣茫然與無奈。
到底該怎麼做?到底怎麼做是對的,她不知道。
或許眼下維持好平衡,對整個景國都是最好的選擇。
可現在,鄭思身上香燭的氣息,總讓她覺得,這種平衡要被打破了。
陳瑤再次對這人不放心。
“你身上的香燭氣,是哪裡來的?”
陳瑤在鄭思讀書停頓的間隙,突然掀開帷幔,輕輕問道。
鄭思聽到他問話,将書放到一旁,從懷裡拿出一個香囊,遞給陳瑤。
“回府途中去了趟寺廟,為公主祈福。”
陳瑤接過香囊,确定是同一種氣味後,便覺得是自己多疑了。
“怎麼現在才給?”她故意問到。
“鄭思并不确信,公主是否喜歡。”
她将香囊收了進去,語氣緩和了下:“有心了。”
陳瑤身上的困意終于慢慢來了。
她合上帷幔,沒有再多說什麼,心下覺得應是巧合,這才放心睡去。
一個多月後,燕京城裡紛紛傳言一件怪事。
鬧市街頭的魚販子在對一條新打撈上的魚開膛破肚後,發現裡面竟有一張白布,上面用朱砂寫了幾句行文。
寥寥幾筆,暗示當今丞相張以淵,罔顧百姓意願,一味對蠻人實行讨好政策,久而久之,國将不國。
若放以前,這些話百姓不是沒聽過。
死去的錢方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但沒幾個人敢真的大聲議論。
可當放下,這幾句話恰恰出現在張以淵最不得民心之時。
一時間,民憤四起,借着市井百姓之口,很快傳遍了整個燕京。
朱砂幾筆,一語激起千層浪。
陳瑤也聽說了此事。
就連府裡的下人們都在小聲議論,可見事情傳播之遠。
夜深之時,鄭思書房的燭光依舊亮着。
陳瑤望着在書房力伏案處理事務的鄭思,一個多月前的那份不安,又隐隐侵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