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陽接連幾日陰雨綿綿,聞天闊憂心忡忡,夜不能寐,憔悴不少。
這日清晨,派出的密探終于回府,帶來的卻不是玉佩的下落,而是加急密信。
聞天闊展開那印有墨色飛鳥圖騰的絹帛,登時心一沉,隻見其上一行小字寫着:
“歸鸾已入虞。離雀。”
仿佛冥冥之中積壓于未來的一切在這時刻找到破口,陸續迸湧而出。激流漩渦已成,将随着接踵而至的變故而愈大愈深。
早知如此,該讓琰兒在宣城多留些時日的。
罷了……
玉陽君瞧着灰暗的天幕,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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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南城門外,聞琰作别。
“你這就要走,不去我府上坐坐?”祝黎将密函收入袖中,問。
“不了。我當然貪你那兒的幾壺好酒,奈何家中事多,得盡快回去。”
“難得見你這樣忙碌。”
“哈哈。”聞琰搖搖頭,笑容少了些明朗,“也難得看你如此清閑。”
祝黎眸光稍暗:“哪裡談得上清閑。我近來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偷閑一日,正讓你撞見。”
“如此……不想我竟掃了祝兄的雅興,罪過罪過。”聞琰輕蹙眉頭,斂起一雙桃花眼,假作抱歉哀傷樣。
清冷漠然如祝黎,也不免無奈一笑,溫和道:“怎麼會。”他叫來親衛,命其好生護送。
“走了!祝兄保重,千萬莫要因惦念我而思慮成疾……”聞琰動情調侃,模樣誇張滑稽。
“你啊……”祝黎歎了口氣。
阿越揮手:“少君慢走,路上當心。”
聞琰邁出兩步,回身朗朗道:“阿越妹妹,祝兄面冷心熱,你在宣城有任何事盡可找他,不必見外!”
祝黎點點頭。
“多謝!”阿越抱拳,心間一暖。
臨近晌午,雲開霧散,天幕轉晴。高聳的青石城牆之内卻仍有些朦胧灰暗。宣城與玉陽迥然不同,不隻有南北地貌之别,更多是氣氛差異。城中住民雖多,但絕談不上熱鬧,行人多匆匆擦肩而過,少有成群結伴談笑風生的。一路走來,街邊巷口幾乎都有衛兵巡邏把守,無形的凝重充斥各處。
“這是……”
阿越正想問近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就聽祝黎開口說:“近幾月,揚軍屢次挑釁,越境五裡,意圖侵占宣城以北的疆土,更派出不少細作潛入境内,刺探軍情。形勢嚴峻,是以城内外均加強防守,時刻排查。”
“原來如此。”
“都城那邊雖久無消息傳來,但我想,王上對揚軍的舉動應該已忍無可忍。”祝黎又道,“恐怕戰事将至。”
他眉頭皺了皺,神色不明,話似憂慮,而語氣則并無波瀾。
“……”
阿越對戰争并不了解,那是師父也不願提及的。她天生好勝,不缺勇氣,對此卻本能地懼怕,就像懼怕那反複結成夢魇的幼時記憶。一時沉默,不知說些什麼。
祝黎目不斜視,也不再講話。與聞琰的熱情好客形成鮮明對比,這位雖然謙遜優雅,奈何寡言少語,蓋不住自身的清冷氣場,像是排斥與他人交流,顯得孤僻冷傲。但他卻并不是遊離于外,相識不過半天,阿越已能明顯感知到周圍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底下,包括自己的。這讓她很不自在。
無疾打了個哈欠,掃視一圈很是無聊,收回目光,挨近阿越,發現她表現得有點拘束,忽然覺得有趣,撞了她一下。
“幹嘛?”阿越轉頭不悅地瞪着他。
“逗你玩。”無疾坦言道。
這厮真是白瞎了他那張花容月貌的臉,一天到晚不是傻裡傻氣,就是欠欠的想讓人把他揍成豬頭。
阿越反射性地要揪他耳朵,又想起外人面前不好發作,便不爽作罷。
祝黎此時斜睨無疾一眼,神情全然無異樣,更顯得此前像是阿越的幻覺。
他想起什麼,停下腳步,道:“現在城内客棧監管較嚴,入住多有不便。我在城西有個别院,空着幾間客房,姑娘如不嫌棄,可暫住那裡。”祝黎微微颔首,“軍務繁忙,待客不周,還望見諒。”
“哪裡,是我們叨擾了。”阿越謝過。
三人行至路口,祝黎有事需先走一步,遣一位名叫逐風的下屬送他們去城西,随即告别離去。
“輕松多了,是不是?”無疾望着祝黎的背影,對身邊人小聲道。
阿越拿手肘搗他,瞥了眼一旁的年輕士兵。
衛兵逐風看上去剛滿二十,學着将軍的模樣也闆着張臉,一言不發,但目光總忍不住往這位佩劍少女的身上瞄。他身子緊繃,顯得十分緊張,不知何故。
阿越與他并行,以為他是謹慎過頭,沒有太在意,然而當無疾默默地插到了兩人之間後,她還是覺得有必要緩解一下尴尬。
“逐風兄弟是有話要說?”
逐風聞言,當即止步,像是忽然解除了什麼封印,迫不及待道:“阿、阿阿……”
“阿越。”無疾似笑非笑,不太情願地讓開來。
“阿阿、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