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已心有答案,卻饒有興趣地點着腳尖悄悄靠近,躲在了樹後。
隻見空地之中,無疾執劍而立,一動不動,神色少見的沉靜肅穆。沈儀則卧在一旁樹蔭裡打盹,鼾聲輕勻。
阿越不禁訝然,想不到這家夥居然堅持下來了,還挺認真自覺。她定睛望去,看到無疾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很不自然,那是經絡嚴重損毀的後遺症,導緻他無法正常用力。
一把廉價鐵劍,随便一人拿着,無論懂不懂劍術,至少能揮動自如。但在無疾手裡,仿佛重若千斤,像是化作直接壓在了他靈魂上的分量。
劈、砍、刺,一切劍招的本源,在無形的重壓之下吃力而緩慢地釋放,動作出奇地标準,卻顯得過于誇張。
阿越凝望着他,恍惚間憶起自己初學劍術的模樣,也是這般謹慎,這般惶恐,舉手投足都受困于自我的束縛,隐忍中帶着莫大的敬畏。
淡化在久遠回憶中的點點滴滴漸進明晰,繼而她想起了自己如何慢慢地消解内心的恐懼,慢慢地敞開胸懷,最終駕馭心念,得以收放自如。
幻影中的小女孩拿穩了劍,向着虛空劈出第一道破開黑夜的寒光。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懦弱,她也能夠戰鬥,能夠保護别人,再也不是隻能被抛棄的累贅……
蓦然,眼前虛實相疊的景象随着土地上的一聲悶響而潰散。長劍脫手,無疾停了下來,沉默地盯着地上的劍,似乎沒有勇氣再将它撿起,于是垂下了酸痛的右手。
不要這樣,不要害怕。
阿越不由自主地上前幾步,正欲張口呼喚,卻見他擡眸轉身,與自己四目相對。
無疾立在陽光之下,周身卻不沾絲毫暖意,容顔慘白得近乎透明,像千年不融的冰雪透着噬骨寒氣。
這瞬間阿越甚至覺得面前站的不像是一個活人。
他渙散的目光在看到阿越後,明顯動搖了幾下,終于緩慢凝聚,黯淡的雙眸這才有了點神采,仿佛冰凍的魂魄又被喚醒過來。
無疾似乎沒意識到前面站着的是真人,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他淡然一笑,好像即便面對幻象,也不想向她露出苦澀。
阿越一時間愣在原地,隻見他輕輕跪下,如同比試那日,雙手捧起劍,平舉在胸前。
縱然不明白這習慣性的舉動有何深意,阿越的心仍為之一顫。
她看得出其中包含着莫大的尊敬,甚至可稱之為信仰,這讓她有些無法承受。
無疾望着阿越向自己走來,神色安然,仿佛意識還未複蘇,處在迷離大夢之中。直到她停在自己身前,蹲了下來。
阿越定定地端詳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擡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
無疾這才大夢初醒,猛地向後仰坐在地。
“阿阿越?!真真的是你?你你、你終于回來了?”
“阿阿越”表示自己一路上聽膩了這種句式,道:“别學逐風。鎮定點。”
她拉起無疾,拍掉了他身上的土。
無疾從方才冰雕一般的狀态瞬間恢複正常,如果他能蹦跶得起來,此刻就能完全符合歡呼雀躍的形容。
“對不起剛才我……我剛才沒反應過來。”
阿越忍住不笑,将兩手背去身後,挺直了腰杆佯裝嚴肅,問:“我不在的這幾天,每日可都練功了?”
“嗯。”無疾示意她看自己手中的劍。
阿越滿意地點點頭,又問:“有好好吃飯,好好養病嗎?”
“有!”無疾自豪道。
她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哈哈……好乖哦。”
此時林蔭下,沈儀打了個哈欠,擦擦嘴角,睜開惺忪睡眼,正好看見了前面那兩人。
“啧。”他皺了皺眉頭,又閉上了雙眼,然後又睜開了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