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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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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青晦,襯得江岸茂密的樹林愈加幽綠,滿地落葉拽着晨風,打旋朝東邊飄去,像熱情滑稽的引路人,任身後腳步不緊不慢地跟着,兀自領了那頭戴鬥笠的青衣劍客踏入陌生之地。

漁夫背起竹簍,擡眼見一身姿輕盈的少女在面前停下。

“請問,前方可是臨江城?”

戰事初歇,國界兩邊肅殺之氣未消。漁夫瞥見她腰間的利器,不敢直視其面容,點了點頭便匆匆離去。

臨江,揚國水師兩次渡江的起點,也是先王姬伯履毒發身亡之地。姬衡如今設宴于此,複仇之心昭然。局面既已在其掌握之中,且看他要如何安排。

阿越極目遠眺,旭日東升,盛光刺目。她微眯了眯眼,遠景在晨曦中變得模糊。朝霞為襯,依稀凸顯層林盡處,隆起的山頭之上伫立着的高台剪影。

那裡應該就是雅音姐所說的玲珑山,山上樓台曾由姬衡主持建造,名為绮夢,已廢棄多年。傳說十多年前仙女下凡,在绮夢台翩翩起舞,引來栖息山澗的白孔雀久久徘徊。這故事在民間盛極一時,卻不知為何,慢慢不再被人提起。绮夢台因傳說而舉國聞名,成為無數藝伎向往之地。這裡本要承辦太子姬衡的婚慶,卻也因那年國殇而被封禁。

雅音姐說,身為歌女時,她有幸登上過绮夢台,向下看去,可将整座城池收入眼底。可那地方并不給人開闊之感,而是像極了被挂在高處的鳥籠,竟有種徒望天地之大,插翅卻也難逃的無力。

來的路上聽聞,姬衡一抵達臨江,便下令翻修绮夢台。

阿越有預感,旅途的終點也許就在那裡。她希望自己不會是籠中之鳥,而化作登高展翅,飛往九天的雄鷹。

想來不禁有些興奮,少女加快步伐,哼起從妘謙那兒聽來的小曲。

聽說揚國有美酒冠絕天下,待赴宴之日,她定要讨來一壺助助興。

-

秋風卷起高樓上的旌旗,寒露挂在檐角墜墜欲滴。

夜盡燭熄,揚王姬衡身披狐裘,斜坐案邊,又是整晚未眠。

薛缜進來請安時,他僵硬的身體才略微一動,換了個姿勢,神情如舊。

“王上……”薛缜手提染血布袋,有事禀報,但見姬衡面色疲憊,精神不佳,便吞下原要說的話,關切道,“王上可是身體不适?臣這就請禦醫來。”

姬衡搖頭,輕笑了笑。多年惡疾予他的病容無法褪去,曾經俊朗的臉龐被歲月雕出幾分陰柔。

黯淡的晨光中,薛缜竟荒缪地産生一絲熟悉感。意識到自己直視王上許久,極為不敬,忙垂下眼簾。

姬衡瞥見他手中的東西,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什麼,歎道:“拿走,寡人不想看。”

“是。”

“也别随意扔了。接回屍身上去,找個好些的地方,葬了吧。”

“……”

薛缜頓了頓,點頭,沒有說出叛徒死後,其屍體已被浸入劇毒,腐蝕殆盡。

揚王自然對隐鹓閣的手段一清二楚,三年前消滅九方燭餘黨,他用的刑罰比之殘忍百倍,更不用說十年前那場動亂的平複……

但也是自隐鹓崩解時起,姬衡的狠辣遠不如從前。許是多年的恨意耗盡了所有心力,他雖身體得以好轉,脾性卻不可遏制地慢慢軟化下去。

時至今日,揚國大獲全勝,虞王俯首稱臣,他如願以償,本該暢快,然而并不見絲毫歡喜,反而滿腹愁緒。

吩咐安葬被處死的叛徒,更是前所未有。

這仁慈來得過于突然,過于巧合。結合眼下時機,讓薛缜感到十分不安。他将布袋收回身後,微微欠身,即使知道君主此時心情不佳,也忍不住開口問道:“虞王……妘謙已被帶到,就在山下候着,王上是否要提前接見?”

姬衡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靜靜望向霧色朦胧的遠山,仿佛已将當下瑣事都抛之腦後,恍惚沉淪在久遠的舊憶當中。

“阿缜,你近來,可曾夢見過……一些舊人?”

“……”

薛缜心下一沉,瞬間生出些惶恐來,随即發現王上并非質問,才稍稍鎮定。

姬衡未收回目光,沒有在意薛缜的沉默,仿佛回到過去的三年間,偶爾說些怪話時,要他聆聽便可,如同對着暗處的影子疏解内心,苦樂悲喜獨留自身品味。

“寡人這幾夜,重見許多故人,這才發覺,即使是曾經最為刻骨銘心的面容,也已看不清了……”

薛缜眉頭輕蹙,隐有猜測,擡眼看了看王上,未敢出聲。

天光漸進亮起,模糊了姬衡的眼簾。忽而自深澗飄來一聲清鳴,雪白的孔雀展翅高飛,尾羽掠過高台華美的雕欄,掃過台上少女旋起的裙邊。

歌聲幽咽而渺遠,隻聽她唱着:“我棄君心浮塵間,此生飄搖再不見。”

回過神時,那裡寂靜空曠,早已不是當年模樣。

姬衡壓下胸中一股突如其來的悲戚之感,幾不可聞地歎了歎。

“王上,還有兩日便是大慶,您……保重身體。”薛缜意在提醒虞國之事,姬衡如此狀态,令他不免忐忑。

揚王望着他,良久後,沉聲道:“由你安排,寡人很是期待,熱鬧些就好。”

薛缜明白言下之意,放心不少,遂躬身退去。

待房門輕閉,姬衡緩緩起身,欲挪去榻邊,卻突然趔趄,腦中熟悉的痛感襲來,令他倒吸一口冷氣。

耳畔湧起雜亂如麻的嘶喊與哭嚎,夾雜着亡故之人的溫聲安慰。

待喧嚣如晚潮般褪去,他慶幸自己沒有如從前那般失神發狂時,怔然發現佩劍已出鞘,卻不在手中,而是被棄擲于地。

姬衡自嘲一笑。倒底是蹉跎半生,不複從前。

晨光鍍上面前的銅鏡,乍望鏡中男子,滿頭青絲仿佛已變白發蒼蒼。

-

閣樓外,黑烏鴉站在樹梢頂端,望着那如影子一般,身着玄色衣袍的年輕男子疾步走出。

它抖了抖翅膀,發出清脆的啼聲,引得正于樹下賞菊的胡祥擡起頭來。

看見薛缜,胡祥溫和一笑,同他打了招呼。

薛缜眸光微凝,停下腳步颔首緻意:“這幾日辛苦大人了。”

“哪裡哪裡,胡某沒别的本事,愧得高職,無以為報,隻得盡力為王上排憂解悶。王上不嫌棄老夫油嘴滑舌,願意同我閑談,我已榮幸之至,何談辛苦。”

“大人過謙了。”薛缜平靜道,“有您陪伴在側,王上舒心不少。我等也免去許多擔憂。”

“不足挂齒,不足挂齒。”胡祥搖頭笑道:“要論辛苦,薛統領您才最是忙碌。大局已定,往後若再有風波,也是從明面上轉到了暗地裡,就全得您來操心了。”

“職責所在。必當盡力。”

“哈哈……”

客套話說罷,二人短暫無言。胡祥目光閃爍,顯然另有想法。薛缜靜睹如鷹視,看得明白,他亦心存猜疑,欲作試探。

黑烏鴉展翅在兩人透頂盤旋幾圈,突然俯沖下來,利爪在男子的肩頭猛然一抓,劃破了表層衣物。

“哎呀,你這小畜生!”胡祥作勢打了下飛回身邊的寵物鳥。

“無妨,”薛缜不甚在意,“瑞兒應是知道您還有事欲商量,不想我離開吧。”

“哈哈哈。”胡祥笑道,“薛統領果然敏銳過人。”

“老夫聽聞南隐鹓……”他稍作遲疑,歎了口氣,“那幫叛徒裡,有個新晉小頭目,是位揚國姑娘,代号離雀,現已投誠于你,可有這回事?”

薛缜點頭:“不錯,大人消息詳盡,難道是認識?”

胡祥皺起眉頭,面色逐漸凝重。

“如此……老夫明白她是誰了,應是當年留燕救下的那位姑娘。”

“……哦?什麼時候的事?”薛缜聽到留燕此名,稍有些動容。

胡祥猶豫道:“說出來隻怕引統領生氣。”

“留燕救那姑娘時,已在虞國。至于老夫如何得知……唉,這些年來,同她仍有聯系的,也隻有我了。”

“……”

楓葉在兩人身旁飄落。薛缜遠放目光,望見天色青冥,山林朦朦,竟也似觸景生情,生出少許恍惚。

“她現在……身在何處?過得可好?”

胡祥回答:“定居衛國,生活也算富足。燕兒姑娘辛苦多年,終于也過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那便好……”薛缜喃喃道,“我最對不起的人,她是其中之一。”

“唉……往事紛擾呐。”胡祥隐去眼底深意,凝視青年,怅然說:“燕兒是個重情重義,愛憎分明的女子。她雖曾與我們一同在暗無天日的漩渦中周旋,卻從未像我們這般千思百慮。她的世界很純淨,以至于到後來,無法接受最敬仰的首領被親信背叛,無法接受最信任的夥伴轉而效忠仇敵。”

“……所以,她便與那批更加可惡的叛徒結盟,擁護敵國公子稱王?”薛缜冷笑。

一向笑眯眯的胡祥聽聞此話,也嚴肅起來,正色道:“統領果然固執己見,不肯相信留燕從未背叛。隐鹓分裂之際,你隻知道她決然随鶴部棄你而去,孰不知她的痛苦,不遜于你。”

“鳳魂失控,鹓主入魔,而你偏在此時向王上自首。你知道多少人因此視你為罪魁禍首,多少人恨你入骨,想要置你于死地?留燕是最了解你的人之一,同樣無法理解你的所作所為,但她仍願意相信你或許會有難言之隐。在老夫決意離開時,她甚至前來懇求,不想當時千夫所指的你孤立無援。可惜,她低估了你的決心,低估了你對王上的忠誠。當你的劍染上隐鹓的血,她終于意識到,再不離去,她與她的下屬都将成為你獻給王上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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