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諸郡的水災之患,在漁陽的症鑒下很快就解決了,甚至來的比解除南方災情要快上幾個月
帝江離開的時候,離旭堯的心境是複雜的,他縱是不會再受人追殺,但這個人比他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危險
他那日問他緣由,他給了一個既讓他不信又讓他相信的理由
他說:我不過是為了一個女人!
他想他還是不信的多~
他後來遇到了病疾纏身的丞相戚夜昭,治理完水患之後同他一起返回了帝都
皇帝見他的時候,像是病入膏肓的樣子,眼窩深陷,形容枯槁,原本偉岸的身材在佝偻身影之下,一下子矮了他半截~他仍是昂着頭顱,半分也不跪
那龍案上的男子眯着眼,大抵還是他像他多一些
他将皇案上的煙灰爐扔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将裡面的香灰撒了一地,指着朱門的手都有些輕顫,連日的病症讓他性格乖戾無常,吼道:“滾出去”
他聳肩不置可否,他治理了北方水患,沒有得來半點賞賜,朝中衆臣也無一人給他請願,他們這時都已經站了隊,隻等太子回來,估計就要着手繼位,誰也沒有料想到正值壯年的帝王一夕之間忽然就不行了,這如日中天的東離也像大廈将傾的前夕,亂的不像樣子,又平靜的出乎意料
繞過了漁陽,帝江改回了山路大道,免得她的菩薩心腸随時發作
行了不過半日,她就忍不住問了:“琴音姑娘既然如此重要,你怎不帶她走,讓她流落……”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未等她說完,帝江似有暴戾的聲音如九天炸雷
這一聲顯然唬的駕車的浪雲也是一驚,忽然想起逐日說的公子陷進去了,頓覺一陣寒意沁皮,不敢想象
“是你自己說的,她不同”
而且你還豪擲千金,一連數日~當然這些話她是沒有說出口的,瞧着帝江斜了一眼,那眼神比外面的風還寒冷:“所以?”
慕玄翻了簾,不再與他細說。寒風瑟瑟魚貫而入,這是又往北了吧!已能看出遠處皚皚雪峰,是她未曾見過的景象,這山間小道連一束梅也沒有,一路枯枝覆了地皮,零星竄出些泥土味
“我瞧着又往北了,能到望赤嗎?”
帝江睨了一眼:“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
她蓦地抓住了帝江的手,那眼裡的光如同夜晚的星,同前幾日看到的一樣,卻又要更亮些,閃爍着希冀:“若是去,能不能讓我望一望”
“戰場罷了,有執念?”
慕玄放開他的衣袖,坐的端正,心湖仿佛有風吹過,從一絲漣漪起,至濤卷浪急平~仿佛把所有情緒都過了一遍,最終面上歸于甯靜,像石沉湖底,面若波平
“兩月前的望赤,我父血濺疆場,我兄死生不明,我要望一望他們最終呆的地方,那裡的風月,他們也曾凝望過~說不定能找一找我兄長”
“既是如此傷心地,不看也罷”
“你要帶我去北赤?”她忽然換了個話題,隻盯着他問
“還算有腦子”
“北赤于我是敵非友,我若不念父兄枉死,不顧八萬将士魂散,要在敵國生存,那與死無意,不如飲劍含恨,全我慕家軍聲名”
“腦子不多~”
“這北赤,我不去”
“還由得你?”
他們倆像誰也沒聽誰說,又像句句都入了耳
“兩國之交我不懂!君王忠社稷,權利弊的計謀我也不懂,但北赤與我有殺父之仇,我卻不能忘。兩國之戰,你且問問那些馬革裹屍的将門後人,可對承兵國門的敵國會有半分好感?”
“把這滿腔恨意撒在别人身上?百姓何辜?要怨便怨發動戰争的人~”
“所以你是北赤人?”
“我若是,你待如何?”帝江挑眉
慕玄垂下眉,纖長的睫毛輕顫,她的确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慕玄細想他平日的吃穿用度,眉頭皺了又皺,最終擡起頭,一字一頓道:“若是,那我們便不再是朋友了~”
“朋友?我不稀罕!”帝江閉上了眼,不再與她說話。忽冷忽熱,忽近忽遠,讓她瞧不真切,但天際落日投下的紅雲已經散盡,寒鴉盡數歸林,夜幕低垂,道上隻有一駕馬車最終停在了山間
山裡到處都有獵人布下的陷進,亦有多處獵戶用來偶栖片刻的山洞,尋了一處尚算幹淨寬敞的,鋪了狐裘架了火堆,照映的人臉通紅,火光在臉上明明滅滅,掩蓋了諸多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