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離相府,灑掃的很幹淨,雕梁畫棟,朱漆黑瓦,經風雨曆風霜後堅毅的挺立
戚夜昭披衣坐在書房,目光裡像是藏着心事,手上又擺弄起那盤棋,那一盤,伏離出征前同他沒有下完的棋,一直擺着,誰都不敢動!
他們一直孤獨行世,直到昭辛的出現,讓他更近的聽聞了蝶谷,但即便昭辛認識帝江,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就像一堵無形的牆,将他隔開,拒之門外
親人的幸存沒有給他們任何一人帶來半分的快樂,因為他們活着,便會想到慘死的整個西昭皇室,那彌天的恨意,如同人的欲望一般,終年不息
他們肩上背負的是國恨家仇,橫亘在天與地之間,叫他們上天無門,隻能身入地獄
如今,他能見到蝶谷權勢的中心,那個貌似遊離權欲以外的神秘組織,他希望将他們拉入這一灘爛泥渾水之中,将東離甚至天下攪得天翻地覆,更天換日
他摩挲着棋子,盯着它很久很久,最終被他随手一丢,黑子兀自轉了個圈滾到了角落,最終停下,清脆的落地聲在靜谧的書房異常響亮。
這盤棋從沒有得心應手過,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抗衡!他閉上眼,氣色依舊很好,卻顯得蒼老了很多。
他縱容範陽太守,默許北方大澇,不顧望赤焦灼~
而帝江将一切都結束了!
他怎麼允許?
“主人!”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半眯着眸子盯着他:“何事?”
面前的黑衣人單漆跪地,雙手平舉遞上一封書信,他伸出手接過,狐疑的眸子閃過一絲猶豫不決卻又明亮的光,随手撕開了信,信沒有署名
他捏着信,在手裡不自覺得揉着,面上是一貫的嚴肅,他揮揮手将信遞了出去:“去辦吧!”
又恢複了疲憊之态。
春漸過,夏悄然而至,來的無聲無息,空氣莫名就燥熱起來
錦色七弦,幽幽商弦,隻有那一盆蘭花安之若素,開的正盛
許是一日一日,皆是這些調子,聽多了總覺得落寞,漸漸的連流連花叢的蝴蝶也倦了,撲閃着翅膀飛走了
午後,安靜的有些乏困,幽幽正入夢之際,外面傳來腳步聲,她略帶驚喜的向外瞧去,隻見府内一小厮提步走的很急
帝江哪日離開的,她不知!帝江離開之後,逐日也來的少了,隻在前幾日了送來了滿院的蘭花,各式各樣争奇鬥豔的,院落看上去不至于落寞孤寂
霍之年來過相府一次,他來是找琴音~
她與霍之年隻有兩面之緣,一次在泰極殿的接風宴上,一次在林莽山嵎間的皇家春獵時。霍之年不是高雅之人,聽逐日提過,他在春獵之時,被琴音攪了空手而歸!來找琴音時,說是要報這春獵舉箭之仇
慕玄出府,此處住的全是皇城裡掌權弄政之人!她目極之處,隻停留了一輛馬車,在街巷的拐角處
靠近才聞香味四溢,是個女兒家,她虛度十六載,認識的人屈指可數,更不用說是女子之身了,她努力搜尋那幾個在她腦海裡不斷閃現的面目,辛三娘子!
慕玄這個念頭一閃而逝。
撩簾探去,卻是裡面的人率先開口:“慕小姐是不認識我了麼?”
慕玄眼神觸碰的霎那,收回了訝異,張嘴将要開口說什麼,後頸項遭了重重一記,失去意識之前,她看到的是辛三娘子那雙無波透着恨意的眼神
可惜她什麼都來不及問,也什麼都來不及想便墜入了無盡黑暗
逐日知曉消息後,已是月出掌燈時分,離慕玄出府已經整整兩個時辰
饒是平日裡一直和煦如春風般的人物此刻也是藏不住暴怒,他伸手指着跪在府内的一衆人:“現在跪在這裡有什麼用?她若少根頭發,相爺都能将你們抽筋扒皮!去,去找,翻了天也要找出來”
他午後隻離開不到一個時辰,人在他手上丢的,他隻将小厮戰戰兢兢回禀的事認真細想了一番
女子!還要刻意避開帝江!辛三啊!那将北赤夷為平地大概都找不出來了
這件事得讓帝江知道
他捏了捏眉心搖頭歎道:“要什麼情愛,瞧瞧這一個個的!哪裡還有半分理智,冤孽”
……
帝江行了半月之久才入東離的帝都,隻吩咐了浪雲去客棧歇腳,自己片刻未耽擱,馬不停蹄的去了東離相府
風塵仆仆的趕至,帝江卻仍是風華絕代之姿!
見到戚夜昭的時候,他剛從祠堂上香回來,穿青灰色的素衣,眉眼間染上了歲月,隻有一雙明目,炯炯有神
他注視他的時候,他也打量着他,同昭辛說的一樣,面上扣着一方銀白的面具,隻露出了輕抿的唇線,通身玄絲華袍占盡了風流,一瞬間的恍惚,透過這張面具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帝江,蝶谷的尊主,北赤的權相”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撩袍落座:“老夫不曾想見你一面這般困難”
帝江卻未坐,仍是覆手站立:“戚相費盡心機要見在下!必然不是隻為看上一眼就罷”
戚夜昭卻是盯着他幾次出神,似乎想要一窺面具下的真顔,努力尋找出幾分相似熟悉之感
“戚相在看什麼?”
“真相!”
帝江沒有接着他的話再問下去,順着話說下去怕是要揭開掩藏在面具下的真相!
“戚相想登極?”
他以前未想過,現在也沒這樣想,他搖了搖頭,他這十幾年究竟為的什麼,他從來不求這滔天的權勢,也看不上那萬萬人之上的龍座
“不想”他起身:“随我去書房一叙”
他的書房裡仍然擺着那桌棋,角落的桌旁那枚黑子仍然靜默無聲的躺着,帝江一眼就見到了那一枚棄子
“這是我兒離世前與我擺的最後一道棋,老夫現在卻看不明白,不知你如何看?不如陪老夫走一走這局棋”